街角那些江湖郎中,问有没有让蓝眼珠变成黑眼珠的药,吃的
抹的贴的都行,有她就打算买。每逢这时候,我不骂她不做样
子揍她,她就明白不过来。不过明白也只明白片刻,一想不幸
的母子就马上又糊涂了口她不仅认定少奶奶活着,也认定不足
月的小杂种活着,我与她住到一间屋里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死心
眼子了。
记不清是九月初几了,总归九月是不差的。大约是秋分前
后吧,府衙在城门外的旧河湾里杀人。不是斩刑,是绞刑,跑
去看的百姓很多。看砍头看得乏’了,人们都想见识见识绳子。上
的功夫。吊人是慢活儿,看着人一口一口咽气比看脑袭嚓一下
掉下来有意思。刑场离我们的住处不远,我和五铃儿都跑去了,
本想隙一眼就回来,不想让人里三层外一三层地围住,被人挤到
了绞人的木头架子底下。六个犯人用六个木头架子,六根麻绳
套住了六条脖子。六条命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拎起来了。第
二个木架子上的犯人脚尖离地的时候仓促地叫了一声。
他说;耳朵!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二少爷的声音。
人却没有人的样子了。
他桂在绳子上打滴溜,身上瘦得像一束葵花杆。他的眼瞪
着我和五铃儿,嘴角上含着一丝笑意口他的嘴徐徐张开,做出
要大笑的样子,可是很快就痉挛了,又紫又肿的舌头慢慢给勒
了出来,盖住了嘴唇和下巴。他头发蓬乱,脸上的伤疤脏乎乎
的,我和五铃儿渐渐认准了他。他不是别人,正是二少爷曹光
汉。我咽不过气来。我觉着我也让人勒住了。我想冲上去抱住
他的腿!我做梦也没想到这种事,主子会当着奴才的面被人高
高地吊起来,像吊一只鹅,像吊一只四条腿儿的羊l我要抱住
他的腿把他举起来,让他把难看的舌头收回去。他嘴里冒出厂
一团自沫儿。六个人都成了冒着泡沫的死鱼,给勾在勾一子上不
能动弹了。我们闻到了屎尿的气味儿。脏东西顺着二少爷的裤
脚一股一股涌出来,沿着脚尖渗到枯干的地皮上了。
五铃儿扎在我怀里发抖。我们挤不出人群,只能听着六个
人分别发出像叹气一样的奇怪声音。二少爷身上哪个地方发出
咯吱吱咯吱吱的响声,好像是崩紧的琴弦就要拉断了,人群后
边有人怪声怪气地叫唤:五哥卫二十年后好汉子还得数你。升
夭吧,_丘哥你有福I
我嗓子痒痒,跟着叫起来。
二少爷眼里还有一丝光亮。
我冲他喊:二少爷,你是天下第一条汉子F他们吊你是成
全你了】二少爷,放心走吧:给我们少爷叫好哎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