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他如此行事,两江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闽浙总督、陕甘总督、东三省总督均是如此,都想自立为王。朝廷能够完全掌控的地方只有直隶,对于两江、湖广和闽浙能够部分控制。
各地总督的势力日益壮大,慈禧也毫无办法。她不比武则天,对治国一窍不通,只会后宫阴私手段,心理极其变态。对于前朝事务,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九大总督基本为汉官,都有能力,有见识,对她损民卖国之举极不认同。从她挪用海军经费修建颐和园导致甲午海战惨败时起,她对全国各地发布的政令便很少有人理会了。
目前,卢昊苍正在编练新军,同时还要将朝廷已经练好并派驻蓉城的一镇一协两大新军收为己用,因此深感人才缺乏,求贤若渴,下面的人都有所耳闻。守门的衙役见许超麟俊朗英武,气宇不凡,觉得他必受重用,遂不敢怠慢,连忙向里通报。
很快,就有一位小官吏出来,热情地带他进去,请他在候见室坐等。屋里拢着几个火盆,很是温暖,他脱了大衣,取下帽子,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几棵高大的银杏树。
房间里已经有不少人,多是穿着清廷官服,还有一些穿长袍马卦的绅士,脑后清一色拖着一条辫子,只有他穿着正式的西服三件套,打领带,剪短发,让那些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他谁都不理,默默地想着昨天母亲单独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忍不住伸手到大衣口袋里,轻轻摩挲着一块沁凉的玉佩。
不断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一直到中午,才有人来通知他,“许公子,总督大人请您进去。”
“谢谢。”许超麟站起身来,手上拿着礼帽,风度翩翩地跟着他穿过走廊,进入总督的房间。
四川总督卢昊苍今年四十三岁,因父亲是东北人,母亲是北京人,所以并不像川人这般瘦小,而是高大健美,五官轮廓鲜明,既有铁血军官的英武,也有世家大族的贵气。他坐在黄花梨的大桌案后面,看着走进来的英俊青年,不禁微微一怔,感觉这个年轻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许超麟站到桌前,只打量了他一眼,便明白了自己与他确实在着无比亲近的血缘关系。他想了想,便决定开门见山,“卢大人,我叫许超麟,昨天才回到蓉城。之前我在英国留学,就读于伦敦大学圣乔治医学院和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后来又前往德国,进入德国高级军官学校深造。在这三所大学里,我都完成了学业,以优异成绩毕业。昨天回来后,我拜见母亲,她给了我这个。”他拿出一块羊脂玉雕的麒麟佩,轻轻放到桌上,“我母亲当年曾经在北京登台唱戏,红极一时,艺名赛金铃。那时候,她有个两情相悦的恋人名叫卢云飞,出身豪门世家,是贵族少爷,因而无法娶她进门。后来,卢云飞悄然失踪,她被人强行带走,卖给了别人。那时候,她已怀有身孕,借口早产,坚持将我生下。卢大人,我今年二十五岁。”
卢昊苍,表字云飞,当年在外面与心爱的人生活时候没提名,只说了字。这时他越听越惊,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又看向年轻人酷肖自己的脸,半晌才神色复杂地问:“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证明?”
许超麟想了想,“如果用医学手段,您可以和我一起到旁边的法国医院去验血型。别的,譬如当年带走我母亲的人和给我母亲接生的稳婆,看着我母亲生下我的丫头老妈子,现在都能找到。他们大都健在,您可以去查。”
卢昊苍轻轻吁出一口气,眼中出现一丝怀念,“你母亲……还好吗?”
“挺好的。她是我父亲的三姨太,又生了两子一女。虽然大房太太对她不太喜欢,其他各房姨太太也对她有些排斥,但她有我撑腰,过得还算不错。”许超麟真真假假地说着,神色平静,“我养父对我很好。后来有大房太太和几房姨太太使暗手,让他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子,等我逐渐长大,外貌确实一点都不像他,也不像我母亲。但他从来没有薄待过我,对我一直很照顾。我少时任性,执意远赴欧洲,读高中,上大学,花了无数银钱,他都足额给我寄来,从未有过埋怨,对我可谓恩重如山。”
卢昊苍点点头,“确实很不错。”
他想起了那些早已遗忘的少年岁月。他出身富贵,幼时在北京与祖父母同住,学习四书五经之余还读了些洋书,因而对于父母包办的婚姻非常抵触。他的元配嫡妻也是出身大家,裹小脚,挽着老相的发髻,规行矩步,不苟言笑,让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非常不喜。他跟着那些王孙公子出去逛青楼,捧戏子,本是玩乐,却不想竟然对刚登台不久的少女花旦一见钟情。两人在外面赁屋同居,如平民夫妻一般,过得逍遥自在。谁知好景不长,祖父母得知此事,派人将他抓回,那个有着一双丹凤眼的美丽少女也消失不见了。卢老太爷将这个孙儿抓回家后,火速将定好的孙媳妇娶进了门,卢昊苍却实在不喜,勉强在家待了三个月便去了日本。六年后,他学成归来,元配妻子却已郁郁而终,让他愧疚不已。
有过少年轻狂,有过青春浪漫,他不再对父母之命抗拒,于是娶妻纳妾,担起家族的责任。直到如今,他身边妻妾成群,女儿多,儿子只有两个,都是庶出,尚且年幼,资质很一般,看着都不怎么成器。家中老父颇为忧虑,他也担心后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