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听得动静,勉强睁开眼道:“是谁?”
道士笑道:“公子如何也以貌取人?只不过换了副皮囊,公子就不认得了?前曾受公子一饭之恩,片刻不敢忘,今特来相报。”
公子方才记得眼前便是三年前躺在门口的乞丐,忙问:“敢问道长如何相救?”
道士道:“贫道只能为公子指路,却不能救,此事还须公子自救。公子夜间所遇,绝非善类,贫道法力有限,不能为君除去,只能靠公子清心寡欲,洁身自好,拒之千里之外,否则性命难保。”
公子默然良久,方点头称谢。
然而到了半夜,紫衣一招,公子仍如中了蛊一般,神思恍惚,身不由己,不觉间便随之而去。天明归来,顿觉病又重似往日。心知有害无益,却终不能断绝往来。
员外与夫人无技可施,只得每夜守在房中,却只见掌灯时分,公子忽然僵卧,冰冷如尸。道士叹道:“公子已被招走。”天明公子方有呼吸。原来紫衣所招的,只是魂魄,寻常人不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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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正当公子与紫衣缠绵之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仿佛气愤至极,一下重似一下。紫衣慌道:“有故人前来,公子暂且避一避。”公子连忙躲进衣厨中,却从缝中偷看。
门打开了,冷风灌进来。借着灯光细一看,不禁惊呆。来者竟是紫衣!后面跟着她形影不离的小丫鬟。再一看紫衣,已吓得跪倒在地,化作早已亡去三年多的小桃红。
紫衣指着她骂道:“你活着的时候就是荡妇,终因纵欲而死,还不知悔改,勾引我的相公,摄取他的精血,害得他几乎丧命。你这等人,活该下那十八层地狱,受千刀万剐。”
小桃红羞得无地自容,只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讨饶,道:“以前曾和公子共处一室,公子坐怀不乱,令人钦佩。此番实是无心相害,是真心仰慕公子为人。”
紫衣道:“你无心相害,却几乎害公子至死,人鬼殊途,幽明异路,在此无益,只给你加了罪孽而已,还不速速离去!”
小桃红慌忙以手掩面,仆地而灭。
公子惊喜交加,忙从厨中钻出,上前便把紫衣揽入怀里。紫衣挣脱道:“公子自重。”
公子惊了半晌,片刻之后才叹道:“前为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现在如何说出这番话来?”
紫衣冷笑道:“我不曾负公子,公子负我。”
公子急道:“她幻作你的模样,我实是不知啊。”
紫衣叹道:“公子只知我身,不知我心。不然,如何能让鬼物用身体便蒙骗过去?纵使她的身体,亦冰冷如尸,公子难道毫无察觉?”
公子无言以对,羞惭不已,低头不语。待要开口辩解,已不见紫衣踪影。
急急穿好衣服出门,回头一看,却再也寻不着茅屋,只见坟冢林立,感到阴风扑面。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山路繁杂,又有白雪掩映,公子跌跌撞撞,像只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方才找到家中。此时家人见公子天亮了还未苏醒,都以为此番必死无疑,已开始备办棺木了。
公子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已然换上新装,准备入殓了。忙扑过去,合为一体,细声道:“我回来了。”
家人先是吃了一惊,呆立片刻,夫人忙给他灌水吃药,忙了半夜,总算又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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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后,小桃红再也没来过。公子的身体也日见丰腴起来,渐渐地能下床走动。只是对紫衣的思念,日日不息,暗想能再见紫衣一面,死有何惧?
公子把紫衣用过的衣物小心地收藏起来,不时拿出把玩,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入夜之后,公子忽然听见地上传来簌簌的声音,仿佛衣服的裙摆拂在地上。忙爬起来,点灯一看,果然是紫衣。此番他不敢造次,只是深深作了个揖,道:“能见娘子一面,深感欣慰,望能原谅我一时的过失,从此永结百年之好。”
紫衣道:“都是前世结下的孽缘,欲忘公子,却是不能。细想此前之事,非是公子之过,妾之过也。”
公子喜不自禁,暗想,如此,也不枉了相思之苦。不觉心平气顺,笑出声来,他一笑,便醒了。枯坐床头,追思前梦,慨叹良久。
此夜月光皎皎,圆滑如镜。心道月能圆,人却不能。不禁越想越恨,想这样下去,亦是无益,不如一死了之。主意以定,便取出三尺白绫,悬在梁上。
踏上板凳,心一横,把脖子伸进去。忽听有人道:“公子且慢。”往下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紫衣。此番非梦。
紫衣嗔道:“妾来求活,公子却要寻死。”
公子忙问为何。紫衣道:“白狐虽是天地间的灵物,法力却受神仙的钳制,不得滥用。前番因思念公子,想夜中来公子家中相见,不料却不见公子踪迹,因而百般哀求,请爹爹施法探知公子去处,此举已然犯了天遣。今日夜里,难逃雷霆之怒。妾死不足惜,但不能连累爹爹。”
公子忙问如何相救。紫衣道:“只求今夜在此暂避,公子仁义之家,雷霆不敢侵。”
公子笑道:“这有何难。快去将岳父大人接来便是。”
紫衣道:“不必了。家父已在门外,只是无颜进来。”
公子忙出门外,林管家果然死活不肯进来。最后员外也出来了,道:“阁下再不进来,夜中受雷霆之击,让我此生如何安心?”再三邀请,管家才红着脸进到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