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的反应大出乎我意料。并非一般人该有的僵硬或警戒,而是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看向我,声音里似有一丝微颤:“你……没走?”
我不得不扬了扬左轮,提示他身为阶下囚的现实:“我会走,不过不是现在。这之前,先借你的电脑一用。”
格雷恢复了镇定,一瞥我手中枪,淡淡道:“原来你还没忘记我会在枕下藏枪的习惯。”
“那是我的运气,也是你的不幸,”我反手推上门,冷冷道,“快些,不要逼我杀你。”
或许是我的杀意确实凛厉分明,格雷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顺从地走到电脑前,输入密码,接通网络。
“很好,现在,我说,你做。只要有一处不对,我就开枪。”格雷意外的服从令我有些忐忑,面上却不敢稍露,“听清楚了,凌庄A股……”
格雷的手指噼啪敲击着键盘,越敲面色越惊讶:“你……你被冻结的产业什么时候恢复了?”
“昨天。”我一边要留意屏幕上的字是否敲错,一边还要分出七分精神来提防格雷的异动,实在辛苦,“你是用家族名义冻结我产业的,可惜你大概忘了一条,若族中有三个长老以上联名签印拒绝,这份命令就会无效。”
“三个长老?”格雷想了一想,终于明白,面色也跟着阴沉下来,“你怎么会有他们的签名?”
我耸了耸肩:“他们不是欠我人情,就是有把柄落在我手,怎敢不签。”
“那你为何……”
“为何不早点回来抢这份家产是么?”我猜到他要说什么,不由冷冷一笑,“格雷,你已将我逼得生不如死,真以为我还会想回来么?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想再遇见你。既已说到这里,我不妨都告诉你,昨天的股市操控,全是我一手所为。”
格雷眯起眼,阴鸷地看着我:“不可能。就算你名下股权都已解冻,就算你已安排好代理,可你的资金还是不足——”突然愣了一愣,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报复的滋味实在不错。我笑得有一些愉悦:“想通了是么?不错,我哪有那么多资金可用,一日的争夺,已是快耗尽家底……强弩之末而已,最多只能维持到今天上午,午时必会全线撤出……可惜,这把梭哈,你没敢跟。”
“那你现在想怎样?”
格雷沉默半晌,居然未曾发怒。
这样的格雷,怎么看,怎么令人心寒。
我再错不起第二次。
6
夜风从青石屋顶上呼啸而过,更衬出屋内的死寂。
格雷无声地和我对视,灯光下,他粟色的头发如丝一般浓密,脸部轮廓峻岸分明,衬上深邃的碧眸,挺拔的身形,贵族特有的风度淋漓尽致,怎样看都是一个完美无缺、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正是这好男子,将我的身心一一蹂躏过去,将我的尊严踩成碎片,将我原本只手可及的幸福,永远地打落成灰。
“我现在想怎样?”面对格雷的凝视,我蓦地笑了起来,笑容无意中带了几分凄凉,这个冬夜之清冷,宛如我的人生,永不可复原,“我又能怎样?我是很想杀你,想到铭心刻骨,撕心裂肺,可是杀了你,一切就都会重头开始么?”
格雷眉也不动,看着我:“你怕杀人?”
我摇了摇头,恢复镇静:“你我共事过,我的手段狠不狠,你该知道。我没有杀过人,不是因为我不敢,而是因为不必。”
“包括我?”
“不包括你。”我定定地看着格雷,柔声道,“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个人是我想亲手去杀,那个人就是你。”
格雷丝毫不见惧意,嘴角反倒挑起一丝嘲讽:“那你为何还不动手,是不会用枪?”
扬了扬眉,我以实际行动回答他的挑衅。
呯地一声闷响,硝烟袅袅,从我手中的枪口飘散开去。格雷左手捂住右肩,紧退了两步,触目的红色自他指间蜿蜓而下,却居然还笑得出来:“你……打偏了……”
他很希望我杀他么?为什么?我绝不会相信他是良心发现,要以死谢罪,多半又是在想什么古怪的花样。
可惜枪在我手,他又受了伤,以我之行事缜密,我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何方法可反占上风。
将心中的疑虑甩去,我不欲再与他多纠缠,直截了当将枪指在他头上:“格雷,你是父亲的儿子,菲儿的弟弟,克劳尔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为了他们,我不会杀你。但我要我的自由。”
格雷面容镇定,抬头看我,却不小心牵动伤口,闷哼了一声:“原来你是为这个……你不怕我出尔反尔?”
他汉文进步了,竟连成语都会用。我笑了一笑,想到当年教他说第一句中文的人还是我:“你不会。我太知道你,你骄傲得连别人的夸奖都不屑要,又怎会说谎骗人。说吧,只要你说一句还我自由,我立刻放下枪就走。”
“你名下的股权……”格雷似在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