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还没有送上,轻缓的背景音乐回旋在耳畔,是《魂断蓝桥》的主题曲,“我喜欢这首曲子,”小小斜托着脑袋,说,“念大学的时候第一次看《魂断蓝桥》,哭得一塌糊涂,一连几天缓不过劲。从那以后,我只看喜剧片,比如《东成西就》、《大话西游》,看得连眼泪都笑出来,同样是掉眼泪,却是另一种轻松愉快的心情,所以我喜欢喜剧片,百看不厌。”小小看沈嘉恒一眼,他在认真的听,她对他笑笑:“很俗,是不是?我本来就是一个世俗的人,只喜欢轻松愉快的生活。比如《廊桥遗梦》这样的经典影片,于我而言太过沉重了,我不会也不敢看。”第一道菜终于端了上来,名叫朝霞映玉鹅,漂亮得象是艺术品。小小拿起筷子,爽朗的笑:“来来,吃菜,能这样狠宰我一顿的人,你算是前无古人,后来无者,仅此一次。”
沈嘉恒没有动筷,一个精巧的首饰盒轻轻推到小小面,“我不太懂珠宝,只觉得这条项链很适合你。”黑色丝绒缎面上,铂金链子散发出柔和的光泽,紫罗兰色链坠形如一滴泪,精莹剔透。
小小懂珠宝,Tiffany名家设计,价格自然不菲。眼神微微冷凝,却笑:“沈先生真大方。”伸手合上首饰盒的盖子,柔软的丝缎仿佛带着灼热,从掌心一直灼痛到心底,“还有更值钱的东西么?”
一张卡和一把钥匙放在了她面前,沈恒嘉缓缓靠向坐椅后背,从烟盒抽出一支烟,旁边的侍应生立即上前按燃了打火机,升腾的烟雾在彼此之间弥漫,“你喜欢什么,可以自己去挑选。我在中环的碧海云天有一套公寓,你可以去看看,如果喜欢,就搬进去吧。”
珠宝、房子、金卡,富豪买下一个女人的三大必胜法宝,小小一点也不陌生,她的父亲就常常做这种事。第一次出手,就把这三样都用上了,看她还真值钱呐。菜一道道送来,小小再也没有胃口。沈恒嘉沉静的抽烟,若有所待。幽静餐厅里,流淌的音乐似乎变得有点悲怆。这种透过餐厅的落地观景玻璃,小小望见城市中万家灯火,她当然喜欢钱,可惜,她并不缺少钱。她缺少的,不过是万家灯火中,温暖的那一盏灯火。
“看过《简.爱》么?”她问.
“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沈嘉恒逐字逐句背出了那段经典对白,按灭手中的烟,说:“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本书。”
“沈先生,对于你,我或许说不上一往情深、刻骨铭心,但毕竟有过好感。不喜欢我,就请别招惹我,更不要侮辱我;异日相逢,或许还可以彼此尊重,以礼相待。”小小把面前的东西推还给他:“对于情妇这份职业,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好意思,饭钱麻烦你自己付。”她从座椅上站起,转身准备离开。
“小小。”沈嘉恒仓促站起,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两人挨得极近,他可以闻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不是任何一种香水的气味,清新自然。
小小回头,目光冷凝得刺人,“沈先生,请松开你的手。”
他的手却更握紧了几分,捏得她手腕生痛,“我喜欢你,小小,真的很喜欢。”他凝视着她,幽黑的眼眸仿佛是波涛汹涌的旋涡,紧紧攫住了小小的目光,“第一次看见你,你在弹钢琴,我站在楼上一直看着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纯净的笑容,就象明媚春光下,融雪的山泉,清澈明净。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在一瞬间,感觉对了,就爱上了;真正难得的,是那个人可遇而不可求,或者遇上了,却又不小心错过。”
小小记起曾经读到过这样一句话:透过眼晴,可以看见人心,敢看着你眼睛说出的话,才是真心话。他坦然正视她的眼,“是,我承认,与我们那个圈子里的许多人一样,我也曾有过情人,也送过珠宝、金卡,甚至是房子。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做我的情妇,我是在认真的追求你,以让你成为我未来的妻子为目的。小小,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她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却什么也看不透,在一片幽暗中,只觉得晕眩,不由闭了闭眼,许久,她说:“还记得飞鸟与游鱼的故事么,你讲给我听的;我什么也没有,即不能给你带来财富,也没强大的家族势力可依靠,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所以,”沈嘉恒终于松开了手,慢慢坐回到椅子上,似乎很惫疲的样子,“我犹豫过,也挣扎过。可你说得对,人要继续活下去,就该选择让自己最轻松最快乐的那种方式生活。小小,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低沉的声音仿佛是飞驰的车轮,轰呜着辗过她的大脑,混混沌沌中,她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项链是我母亲的遗物,它很配你,送给你,才不至于辱没了它。至于那间公寓,我没有住过,一直空置着,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我以为你租住江小姐的房子有许多不便,才想把那间公寓给你居住。我想让你过得好一些,却除了给你金卡与房子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显然,我用错了方法,我道歉。”他垂下眼眸,出神望着餐桌上的装饰盆景,声音有点暗哑:“该说的,我都已说了,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就请留下;如果,你不愿意给我机会,也请留下,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吃完这餐饭,永远,不再打扰你。”
她怔怔看着他,许多个沈嘉恒在眼前轮番闪过,初见时温文而雅的沈嘉恒,酒醒后洒脱亲切的沈嘉恒,墓园里忧郁肃穆的沈嘉恒,画舫上模糊飘渺的沈嘉恒……曾经,有那么一刻,内心深处小小的悸动过,却被拒于他的世界之外;当她终于能以平常心相待时,他却告诉她,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一切来得太突然,如同一场梦,似真似幻……
第十二章
手机铃音突然大作,小小一惊,如梦初醒,匆忙打开手机,立即听见绍谦扯着嗓子叫嚷:“小小,亲爱的小小,快帮帮我,不然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
小小皱眉,把手机从耳畔移开一些,“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被逼婚吧?”
绍谦压低声音:“现在没有时间讲,明晚我家有个宴会,你想办法来,到时候面谈,记住了,八点钟,一定要来……”话还没说,电话就被挂断了。
“喂,喂,绍谦……”小小捧着电话,哭笑不得,让她冒冒然跑到耿家,不当场被轰出来才怪。“该死的耿绍谦——”骂归骂,毕竟是铁哥们,他真有困难,她不可能坐视不理。江雅秋不在,该找谁帮忙?小小抬起头,沈嘉恒英挺的侧影映入眼帘,他站在弧形落地观景玻璃前,望向远处璀璨的灯火,指间随意挟着一支烟,窗外的夜幕成为了陪衬的巨幅布景。
小小有片刻的错神,依稀间,仿佛看见另一个人。母亲去世后的许多个黄昏,父亲常常站在窗前,望着西天凄艳的残阳,雪茄烟一支接一支,在他指间化作灰烬;夕阳的余辉透窗而过,他挺拔的身形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拉成一个长长的影子;眉宇间浓郁的倦怠与落寂,让她以为他余生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绝望。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潸然泪下,毕竟是肉骨亲情,血浓于水,也曾想忘记过去,承欢膝下。然而,每当华灯燃起是,她的父亲又变成了那个呼风唤雨的杜修宇,纸醉金迷中穷极奢侈,灯红酒绿中纵情享乐。杜修宇,功成名就,风流倜傥,这样的男人,从来就不缺美女相伴。而她的母亲,红颜化作枯骨,永远湮没于尘土下,无声无息。所以,十年,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杜修宇最珍爱的宝贝;唯独她,毫不领情,远远离开他的势力范围,不接受他的任何保护。
沈嘉恒侧首,看见小小微微发红的眼,讶然:“怎么了?是不是绍谦……”
小小有点狼狈,仓促转过头,“明晚总裁家中是不是有个宴会?”
“你想去?”他原本关切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见绍谦吗?”
“我与绍谦只是好朋友。”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懊恼,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解释。
沈嘉恒的心情似乎愉快了许多:“那是家宴,去的人都是耿家的亲朋好友,如果带你去,我该怎么介绍你的身份。”
小小不假思索,一句话冲口而出:“就说我是你女朋友好了。”
“好!”沈嘉恒爽快答应,唇畔隐隐含笑。
小小窘迫,口中呐呐:“我是说假的,不是真的……”
他温和看着她,带有纵容的宠溺,柔声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把假的变成真的。”
听见如此煽情的话,小小若无其事回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说:“吃饭,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