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德康二十九年初,白月初被小叔剜了髌骨,送往萧国为质。
&esp;&esp;他当时不过九岁,一个人偷偷翻墙出去,爬到宛平楼楼顶,跪坐在屋脊上,看着重兵护送出使萧国的马车,在余晖中沉默远行,第一次生出了反骨。
&esp;&esp;他不想再做皇子伴读,也不想再学太史家的医术,更不想在小叔面前恭默守静,他只想平平庸庸地活着,最好能够远离太史家,一生在外游历也好,总好过回去与陷入那肮脏的泥潭,一辈子做不得自己。
&esp;&esp;太史家愧对白月初,可能也只有他这样认为。
&esp;&esp;白月初若要杀他,他也并不想反抗。
&esp;&esp;……
&esp;&esp;月初看着他额角的碎发落在眉骨上,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盛了一碗热汤递给他:“接着。”
&esp;&esp;太史子周看着她的脸,愣了许久。
&esp;&esp;“还没看够?”月初眯起眼睛审视着他。
&esp;&esp;太史子周立刻挪开视线,接过瓷碗,艰涩地说道:“谢谢。”
&esp;&esp;月初让宋沉寒给太史子周身边的青年也盛了汤,拢了拢腿上的薄毯,看向依旧忌惮着她的蓝袍青年,问道:“你叫什么?”
&esp;&esp;太史子周扭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esp;&esp;那青年沉吟了须臾,“我是雍兰泽。”
&esp;&esp;月初眉头拧起,脸色也沉了叁分:“雍齐幽和你什么关系?”
&esp;&esp;“是我祖父。”
&esp;&esp;月初低头捻着指尖,深深吸了口气,但压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指还是悄无声息地掰断了一块木料。
&esp;&esp;雍齐幽是如今梁帝小朝堂里重臣之一,也是她的师兄,与她是从溪山先生。
&esp;&esp;雍齐幽是溪山年纪最大的学生,她是溪山所收的年纪最小的学生。
&esp;&esp;她与雍齐幽鲜少往来,但对他的事迹非常了解。
&esp;&esp;雍齐幽天赋不佳,贵在一个恒字,读书学论策比旁人要慢,但他很刻苦,一年到头未曾有一日懈怠,她还没有拜入溪山门下时,雍齐幽已经离开溪山的学府,前往昭南参加考试。
&esp;&esp;雍齐幽年近四十才参加第一次考试,成绩也非常一般,中了进士,却是吊在后几名,之后在昭南等待官职空缺,最后被安排到了望楚城做县官。
&esp;&esp;望楚城是青丘临近萧国边境的城池,穷山恶水、民刁贫窭,十分难管理,每任县官初上任俱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接手一段时间,理政建治的宏愿便碎得一分不剩,境况更是江河日下;叁年离任后无一不是灰头土脸,悻悻而逃。
&esp;&esp;雍齐幽也不例外,他不是那种脑子十分灵活的人,有些迂腐刻板,不太善于顺应时势变化,再加上他运气不太好,叁年后调任被人忘到脑后,愣是在望楚城连任了七年,七年后重返昭南,还是没被重用,但总算换了个位置,拙迁至负责刑狱司法的从五品大理寺少卿。
&esp;&esp;担任大理寺少卿时,雍齐幽已经四十七岁,之后战战兢兢在大理寺干了十几年,一步步爬到了正叁品的大理寺卿,后又调任至刑部侍郎,直到六十五岁才正式踏足权力中心,成了正二品的刑部尚书。
&esp;&esp;雍齐幽玩弄权术不行,但在查案方面十分厉害,在一些民间案件上行事公允,深得昭南百姓尊重。他和褚师朝缨不同的是,褚师朝缨更坚持自己的政见,但雍齐幽不是,他对梁帝很顺从,是一条恭顺谦良的猎犬。
&esp;&esp;梁帝继位之前,他一直不得志,梁帝继位后,他慢慢得到重用。
&esp;&esp;所以他对梁帝非常忠心,忠心到……背叛师门。
&esp;&esp;若非雍齐幽将溪山门生悉数呈禀梁帝,与她交好的那些师兄们便不会惨遭屠戮,梁帝对于溪山门生中不愿俯首称臣者,几乎是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