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睡饱喝足后,用了整整两天时间,一一探访了周慕武在辍学前的相关人物。
他先去了周慕武位于昆明本地的家,因儿子周慕武的死亡,离异的父母重又复合。面对悲剧,他们悲痛的同时,言语之间透露的却都是对周慕武的怨恨和指责,父亲周字昌说,“一开始他不去上学,我们当然是不同意的,后来就离家出走了,我们报警啊,找回来了,还是不愿去上,不知什么原因,换个学校也不行,后来管教不来,就任他上街厮混了,有时一连几个月没回家,回家就是来拿钱,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耍,后来是管不了了,打他都会还手。有时在家,莫名其妙就哭。带他去医院开了些药,没吃,今年四月又离开家,没想到再听到他消息的时候,就是个死讯。也有跟他说社会险恶,不要跟一些不良分子混在一起,现在好了,被人杀死了,说实话,我都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死法。实在是不敢看那些新闻和照片。我们就一个希望,希望警方快速把案子破了,实在抓不到凶手,麻烦将慕武的遗体归还我们,入土为安,我们也好离开这里,彻底忘掉他和这件事。你不知道,因为他,因为他在家的作为,因为他的死,我们受到了邻里多少议论。算作是我们父母的管教不当吧,给警察同志带来麻烦,跟你们道歉。”
“他之前的成绩怎么样?”大象问周字昌,“他有说不去上学的原因吗?”
“没有啊,有一天回来,说是不想去学校了。不管怎么打骂劝说,班主任和同学也过来了,就是不去。他本来的成绩很好的,这是我们想不通的。后来我们看他的行为,认为应该是神经出了问题,才会这么做,不然就是中了邪,”周字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秃头,一副苦瓜脸,43岁,看起来却有60岁,“不然你说好端端的人,怎么说不去学校就不去,打他不哭,但有时不打他,反而大喊大哭。”
“据说不去上学,是被学校的老师性侵犯了。”大象又说,“也就是强奸,你们有听他提过吗?”
“他一个男孩子,怎么会受这种伤害啊,简直是一派胡言。”周字昌眼神闪躲,显示不想探讨这类话题。
“慕武辍学的时候才13岁吧,那时他刚读六年级,还是初一?”大象问。
“初一了。”周字昌脸上这时出现自豪神色,“当时他还是以全市第五名的成绩考上的飞燕中学。”
大象来到飞燕中学,找到了周慕武初一的班主任郭娉,现在她在教初二的数学。听说大象过来了解周慕武,在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水,坐定后说道:“之前警察过来调查过慕武的情况,我能说的都说了,周慕武这个学生当时在学校并没有什么朋友,据我所知,他理应没有跟同学发生过争端。”
“不是不是,我这次过来,并不是想了解周慕武与同学们的关系。”大象制止了郭娉的讲述,“我是想来问问,你知道慕武为什么辍学吗?或者说他不来上课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开学不到两个月,他就辍学了,因为他当时的入学成绩是全班第一,我还选他当了班长,他精力旺盛,很爱表现,成绩一直都很好,从我的角度来看,他其实是希望给同学们树立一个好的榜样,但效果适得其反,我发现同学私底下并不服从他的管理。后来他也跟我请辞了。说到辍学,他是在一次上课期间闹肚子,提前回家,后来就没过来了。当时不是我的课,细节什么的我不清楚,但听学生复述,当时他拉肚子,一裤子都是,发出了很难闻的味道。”郭娉喝了口水,“慕武这人爱面子,又做过班长、课代表,受不了这样的耻辱,我想就是因为这个阴影,对学校和同学产生抵触心理吧。事后我也去他家做过功课,还告诉同学不要再提及这个事,但他就是死活不过来。”
“他有跟你说在学校受过身体上的伤害吗?”大象看向郭娉。
“身体上的伤害?”郭娉摇摇头,“这个我保证没有,我们是重点初中,我带的那个班都是成绩好的学生,纵使同学不太喜欢他,也绝不会有霸凌现象发生。”
“你还记得当时慕武拉肚子时,上的是哪位老师的课吗?”大象问。
“是一位叫包朋宇的老师的课,他是教历史的。”郭娉回忆道。
“谢谢,我去向包老师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麻烦你帮我引荐下。”大象说。
“包朋宇现在不在学校任教了,”郭娉皱了下眉,向大象说道,“他之前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兼教政治和历史,两年前被调到了市教育局了。后来听说贪污,被判了刑,在监狱中去世的,也就是去年的事。”
“哦,这样。”大象本来准备站起,听郭娉说完又坐下,“慕武辍学前,是不是跟包老师走得最近?”
“慕武跟我请辞班长职务时,包朋宇就跟我提议,让慕武当历史课代表试试,按理来说,是跟包朋宇走得最近。”郭娉表情疑惑地看着大象,回答道。
“包老师当时作为教导主任,是有自己的办公室?”大象又问。
“嗯?”郭娉说,“是有,但这个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什么关系,各方面都想了解一下,避免下次还来麻烦郭老师。”大象问,“慕武当历史课代表后,表现怎么样?历史成绩怎么样?”
“挺积极的,但他一直都很有热情,做班长时会经常跟我汇报情况,当了历史课代表,也经常跑去包朋宇的办公室。但后来这课代表没做一个月,又来跟我请辞,我就想或许这孩子做事三分钟热度,让他再锻炼锻炼,没想到就不再来上学了。”郭娉一脸惋惜。
“好的,谢谢郭老师的帮忙,我问完了。”大象站起。
出飞燕中学,大象打车直奔市教育局,一开始出示证件,门卫不让进,迫不得已,大象辗转通知到了教育局局长,不一会儿,从大楼下来了一名叫张传广的青年。
“最近你们警方不是在查怡孟公园的命案吗?这次过来也是因为这个事?”接待大象的路上,张传广问。
“有一点关系。”大象说,“我想来了解一下包朋宇的事,他曾经当过死者周慕武的老师。”
“包朋宇是负责招生办部门的,我入职时,他刚出事,利用职务之便受贿,当时他是主动自首的,事后在他一个银行账户中查到一笔钱款。但后来一审时,律师在庭上还出示了包朋宇一段强奸视频,两罪并罚,被判了十年,听说是在监狱期间因一次群殴事件脊椎受了伤,去年九月在医院死了。”在办公室,张传广给大象出示了一些包朋宇相关资料,如实讲道。
大象又来到法院,以查案的身份,看了当时包朋宇的判决书,在档案室调了视听物证,视频中,包朋宇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奸淫一名男孩。大象委托法院的工作人员跟当时案件的诉讼代理人苏楠取得联系,“请问你在庭上说包朋宇的猥亵视频是你搜寻所得,我想了解一下,你是从哪些渠道拿到这些录像的呢?”
“是一位证人给我发的这些邮件,说对案件有帮助,他说自己不方便出来,希望交给我这些证据。”苏楠在电话中回答大象的问题。
“请问他有说是怎么取得的这些证据吗?”从录像的拍摄角度看,无疑是偷拍。但问题是,“证人”是怎么潜入这间高级酒店房间,并安装了摄像头的呢?他又是怎么知道,包朋宇会来这间酒店?
“这个他没有说,后来我跟他再联系,就没有再回复了。”苏楠说。
“如果当时没有这些证据的话,按照包朋宇受贿的款项,他会判多久?”大象又问。
“因为受贿的钱款不多,又是自首,如果没有猥亵儿童罪,判刑最多三年。”苏楠思索后说道,“但让人想不通的是,包朋宇当时受贿的钱款,都是一些学生家长以现金或者汇款方式零散贿赂给他的,这种情况其实不自首的话,是很难核查出来的。”
大象最后去了包朋宇生前关押的监狱,从一名狱警口中得知,“犯猥亵儿童罪进来的犯人基本是狱中最底层的犯人,很少有好下场,但凡懂得察言观色,适应一段时间就过去了,大家也不会总盯着你欺负,估计是大家看不惯他的官架子吧,说是群殴意外,其实很大可能是冲着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