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还有什么补救措施吗?”我祈望着韩大夫会说眼角膜移植、重见光明之类的话。但是我并没有得到这样的答复。
“过几天要做一次手术,进行泪腺的修复。大约一个月后,可以考虑安装义眼。”医生大概对这种人间惨剧见得多了,伤感神经已然麻痹了,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渴求,连一句善意的谎言也不肯说一下。
其实我对韩大夫是太苛求了,他是医生,他的话要对病人负责,要对病人的家属负责,也要对他自己负责。他怎么可能为了安慰家属,而编一些不切实际的兑现不了的承诺呢?
我不再言语了,我彻底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君然的后半生将在黑暗中度过了。
不知怎么的,我竟想到了罗切斯特。我想我会是简爱,我会像简爱一样坚定地去爱即使双目失明但却是至亲至爱的人。
此时,在我的心里还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罗切斯特后来终于医治好了一只眼睛,并且看到了简爱为他所生的孩子,他们一家人最终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那么我的君然呢?他是不是也会治好一只眼睛,看到小梦辰的成长呢?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君然的眼睛能否复明,我都会尽最大努力给他以最大的幸福,我感到我的生命与君然已经不可分离了。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跟君然认识也不过4天时间,可是我们的心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在我们的心中,已然将对方视为知己、知音和知心之认了,我们已经默认对方为自己的终身伴侣了。这一切让我不得不感叹于命运之神的安排,月下老人的良苦用心。
此时我想起了一首《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正是我此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我的眼泪已然挂了满脸,但我并没有去擦拭。因为我的一只手在君然这里,一只手在小梦辰那里。我们一家人必定要相扶着去走这并不好走的人生之路,而目前的我则是这个家的顶梁之柱。
大概护士对我们寄予极大的同情吧,她们并没有急着将病床推走,而是耐心地等待着我跟医生的对话结束。那位年轻小护士高举着血袋,手臂应该很累的,不断变换着姿势。
看到血袋,我心里一惊,感到两腿发麻,站立不稳。我素有晕血的现象,我放弃了学医,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当时君然满脸是血的时候,我并没有晕眩,因为责任代替了恐惧。而现在君然脱离了生命危险,我的本性也暴露了出来。
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韩大夫见到我这个样子,同情地安慰我道,“他失血过多,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我感激地望了一眼韩大夫,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想韩大夫会明白我的心的,我从心底里感谢韩大夫挽救了君然的命。
197 并非附身
197并非附身
君然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他是那么的安静,似乎一切苦痛都离他远去。然而这份静谧却令我不安,我难以想象当君然醒来,晓得自己的一只眼睛已然不复存在,而另一只眼睛也已经没有了光明时,他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吗?他也许将永远看不见他的儿子,永远看不见他的父母亲,永远看不见我。
扪心自问,如果换了我,我接受不了。虽然我从小也受到过许多的磨难,比如手指粉碎性骨折而与小提琴无缘;脚踝骨裂而与芭蕾绝缘;双眼受烟花灼伤,视力严重受损;由于身世的原因,而被误认为精神病患;母亲颈椎外伤,从此瘫痪在床。这些都是一道道人生的关口,我遇到了一般人所不曾遇到的困难。但是我的这些磨难与君然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君然失去的远比我所失去的要多的多,我在失去了健康之后,还有其它的出路;我在被别人误解的时候,还有妈妈做后盾;我在亲爱的妈妈受伤之后,还有子欲养而亲尚在的安慰。可是君然则不同,他失去健康,几乎断送了他一切的出路;他的儿子患了严重的精神病,他想做孩子的后盾但却无能为力;他“眼看着”心爱的儿子陷在苦恼的深渊里不能自拔,而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是何等的痛苦啊,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受苦,而自己却一点作用都起不了,简直比自己受苦还要难受百倍。
经过了一下午痛苦的挣扎,小梦辰累趴下了。在他小小的心灵里面,一定也感受到了这个基本的事实,即爸爸还活着。虽然他仍然不说话,但是他心里什么都知道。在确定了爸爸不会死去之后,他甜甜地睡着了。靠在我的怀里,身上盖着我的大衣。
我看着这父子俩,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这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以前也曾经有过多次,我突然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了。
这些是不是都是命中注定的?君然跟“阿峻哥”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感到自己就像是汪洋之中的一叶小舟,任凭命运的驱使而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我多么希望有谁来给我解释清楚这一切啊,我不知道我的前面还会有什么艰难险阻在等待着我?不管怎样,我坚持一点,那就是我要把我的爱尽最大可能给予我所爱的人。
不知不觉之间,我也禁不住疲劳的侵扰,趴在床边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有一定道理。虽然现在并非夜里,但是我所思索的事情仍然出现在了我的梦中。不错,在梦里,我见到了久违了的“阿峻哥”。
“君然是不是你的附身?”这个问题困扰得我苦不堪言,没有任何寒暄,我径直提出了这一关键性的问题。
“雪儿,你喜欢君然?你爱他吗?”“阿峻哥”虽然答非所问,但是听得出来他急于知道我的想法。
“是的,我爱君然。”我干脆利落地说道。
一阵沉默,又是难耐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