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一介武夫,从不碰书本,大字也不识几个,他也断不会将白花花的银子花到昂贵的纸张上,为了安抚蓁蓁,他随便找了几本书,从账房先生那里借了套笔墨砚台,又寻了几片勉强能入眼的丝帛命人送了过去。
蓁蓁倒也不挑,看着那些东西未致一词,人一走便捧着书看了起来。这一看,可不得了。
整个乌山寨也寻不着半本书,匿藏到这里更是不会有这些没用的东西,这书是前些时日打劫一位富官时箱子里的,武平一瞧不值钱便扔到了一旁,书上的名字都没看明白,别人自不会去留意。给蓁蓁的时候,本想给军师瞧一眼,转念一想,这世上的书不都是字组成的吗,能写出什么花来,懒得费这力气。
那书是一本手抄本的传奇,讲的是一个将军和一个侠女的故事,里面正经话不超两页,剩下全是内宅里那些露骨的事。蓁蓁虽还未及笄,但也跟女先生学过床第之事,书里的话自是明白的,她本是不太懂得什么是害羞,看了那本书后立刻跟什么阴谋诡计联系到了一块,于是,第二日,武平刚带着工匠进门,那本书便砸到了他的头上。
武平压着火,念着大事,决定不与这飞扬跋扈的黄毛丫头计较,在心里发着她若不从必不会让她好过的狠,将书踢到了一旁,耐着性子陪笑道:“鄙人以礼待姑娘,有求必应,怎么就惹姑娘生气了?”
蓁蓁瞟了武平身旁的工匠一眼,道:“你也不必如此糟践我,拿这样的书给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看,您这待客之道小女可消受不起!”
武平讲踢到一旁的书捡了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半个字都看不懂,递给了身旁的工匠:“师傅识字吗?”
工匠顺手接过,粗粗看了一页立刻红了脸,一边啐着一边将书甩手扔到了院子里,怒道:“在下只是一介匠人,靠本事吃饭,消受不了这些!”
武平更奇怪了,心想,不就一本书吗,何至于让人怒成这副模样。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工匠到了,蓁蓁也歇息了两日,该做正事儿了。他向前一步,对蓁蓁道:“在下请姑娘来是有事相求,倘若这事儿顺利办完了,自然会送姑娘回去,到时候姑娘想读什么书,在下必会双倍奉上。”
蓁蓁扭头不看武平:“你把我掳来,由着那郭二胡来,还拿这样的书羞辱我,我凭什么要帮你?!”
武平立刻失了耐心,将背上的刀一抽,直向了蓁蓁:“就凭我手里的刀,姑娘莫要敬酒不吃……”
“吃罚酒是吧,来,我吃罚酒。”蓁蓁说着立刻将雪白的脖颈凑到了刀刃上。
武平大吃一惊,赶忙收回了手里的刀,气急败坏地喊:“不就是本书吗,何必呢!”
蓁蓁平静的瞧着武平,伸出手指在细小的伤口上一抹,道:“这招就是从你送来的那本书里学的,里面还有好多个女人惯用的招数,小女都学来了!”
武平一跺脚:“看来姑娘是不打算好好配合了,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说完又举起了手里的刀,一双眼睛在蓁蓁的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在犹豫是先砍掉胳膊还是先剁一条腿,只是他忘了,蓁蓁是不知怕的。
蓁蓁被武平看得不耐烦了,又凑了上去:“手、脚、脸,不然这条命也行,都给你!哦,对了,我父母双亡,姐姐已逝,身边再无任何亲人,没有人能做你的人质。”
武平早已从甜樱那听过蓁蓁的身世,又放下了刀,气得在屋里直转悠。几次将刀举起,又落下,举起,又落下。他是不会伤她的,倒不是怜香惜玉,只是他还要她做大事,万一让这娇滴滴的小女子有个闪失,得不偿失。
蓁蓁这气人的本事的确都是从那传奇本子上学的,先生教过,学以致用,这腌臜的书她也不能白看,总得学点什么才能对得起污过的眼睛!
武平被蓁蓁这软硬不吃的劲儿弄得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也明白,她肯定是看出自己有求于她才会如此不识抬举。他先将工匠请了出去,在她面前站定了,一脸凶狠地问道:“姑娘到底怎么才肯帮忙?”
蓁蓁毫不畏惧地回看着武平:“我越早帮你,命就会越短。”
“在下向姑娘保证,事情做完绝对不会伤害姑娘!”
“强盗的保证,小女可不敢信!”
“那就打到你信!”武平举起刀就劈了下去。
蓁蓁往后一闪,一把抓起桌上的砚台,恶狠狠地向武平砸去,武平一躲,她立刻又抓起笔,在墙上用力一折,笔杆应声而断,露出锋利的木茬。她将茬口举到喉咙处,盯着武平:“小女说过,你威胁不了我,但我能。”
武平哐当一下将刀扔到了地上,吼道:“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送我回去!”
“不行!”
蓁蓁不说话了,举着笔杆看向了窗外。
“姑娘且慢!”武平败下阵来,“在下派人先去清月阁报个平安,姑娘再帮在下,可否?”
蓁蓁的眼睛转了一下,看向武平,道:“我只是借住清月阁,无人关心我是否平安,不必。”
武平立刻反驳:“姑娘此言差矣。虽说是暂住,但清月阁也是受人之托才留下姑娘,倘若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人必会荡平清月阁,这可是几十条人命啊!”
蓁蓁一脸无辜:“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自己要走的,也不是我荡平的清月阁。再说了,武大当家这些年杀人越货,手里的人命何止几十条,怎么就心疼起清月阁的姐姐们来了,你不是最瞧不起女人吗,前儿我不是还要你杀光她们吗,正好省事儿?!”
武平总算懂得什么叫“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的含义,再次口拙起来,这些年他也遇到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为了钱财,他对那些人用尽了各式酷刑,极少有硬骨头,大多都是吓一下或刚用刑便已屈服。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无畏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而这样的人,靠酷刑靠威胁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武平彻底败下阵来,拂袖而去,行至门口突然又折了回去,将地上的刀捡了起来。蓁蓁盯着他出了们,甩了甩酸掉的手臂,坐回到椅子上,依旧盯着门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果然,不消半刻,军师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