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倏止,似乎万籁俱寂。
岸上的人,突然发足狂奔而去,河滩上遗尸八具。
柏青山似已脱力,脸色苍白,冷汗彻体,闭上虎目养神。
久久,他听到舱内传来了娇嫩的呼唤声:“小芳,去把客人请来。”
舱窗徐开,丽影出现,一个绿衣少女像一朵绿云,翩然升上了舱顶,是一个梳只丫髻,穿长裙,侍女打扮的十五六岁小婢女。
“请柏爷入舱待茶。”侍女向他曼声说。
他拭掉额上的冷汗,沉静地穿好快靴,深深吸入一口气,从容地起立道:“姑娘请领路。”
进入舱中,他怔住了。
他认为操琴的人已练至以音杀人的境界,最少也在琴上下了一甲子苦功,不然岂能臻此?令他大感惊骇的是,操琴的人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一位绝色少女。
案上,摆了一具其色黝黑,隐现云雷纹的古琴。
一位梳宫髻,年约十七八的妙龄少女端坐在案前,以她那双令人想做梦的明眸,含笑注视着来客。
“真美!好一位动人的少女。”他心中在暗叫。
他绝难相信这位美丽的少女是茭白船的粉头,那是一位清丽出尘,天真无邪的美丽少女,脂粉不施天然国色,一身蓝色衫裙未戴佩饰,更显得清丽脱俗,毫无风尘之色。
案两端,另有三名二十余岁的女郎,穿着她们传统的九姓渔户衫裙,薄施脂粉,倒有七八分姿色。
蓝衣少女脸色庄严,虚抬右手说道:“柏爷请坐,休嫌简慢。”
他在窗下落坐,目光落在那具古琴上,神色肃穆地谢坐毕,说:“姑娘宠召,不敢不来。姑娘的芳名,能否见告?”
少女不住打量着他,答非所问地道:“你相貌堂堂,不像是个江洋大盗。”
他淡淡一笑,说:“柏某顶天立地,出身清清白白人家。”
“那你从何处得来的十万金珠?”
“怪事,以兰溪小城来说,百万富豪至少有十家以上,柏某出门游历,行万里路,携带十万金珠做盘缠,算得了什么?”
“你倒会花钱,哪用得了这许多金银?”
“千金散尽还复来,有金银不花岂不是守财奴?”
“贱妾有所求于君,可否借千金为这几位女郎脱藉?”
柏青山哈哈大笑。
少女微愠地问道:“你笑什么?”
他止住了笑道:“姑娘必定不是船上人,所以有此奇异的要求。”
“你以为我所求不合情理?”
“不错。”
“愿闻其详。”
“其一,茭白船上的姑娘,不是被人拐送入火坑的人;其二,她们是官府有案的贱民……”
“住口!你看不起贱民?”姑娘怒声问。
“在下并无此意,我柏家三代以来,家中只雇请长工而不雇奴婢。但目下是朱家皇朝的天下,我柏青山再胆大妄为,也不敢与皇朝为敌,王法规定要将九姓渔户打入十八层地狱,我柏青山无能为力。即使改朝代,九姓渔户是否能翻身,恐怕仍是疑问。
“你可以去问贼丐焦廷,惰民源自宋代,经历三朝,迄今已数百年之久,仍然名列贱民。贼丐焦廷不愿侪身于惰民之列,但他仍然穿了黑衣黑裤,可知风俗使然,即使想改也难以改变习俗。你我即使可以不顾一切将她们带走,也绝难令她们获得好归宿。
“你看,她们生长在船上,举止与常人不同,有一双天足,如何能踏大户人家之门?如果你不顾一切将她们带走,她们的亲人如何回复官府?在下真不敢设想。好吧,我答应你,等我追回金珠,即以千金交给姑娘办理。姑娘信得过在下么?”
“你的金珠不在了?”
“昨天被人劫走了。”
“咦!你能抗拒琴音,兰溪附近绝对无人能奈何你……”
“只在下孤身一人,有天大本事也毫无用处。正如姑娘艺臻化境,也难与朝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朱家子孙抗衡一样道理。”
“你怎知我艺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