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念到塔拉斯向奥斯达普挑战那一段的时候,厨师大笑起来。
“对啦,可不是嘛!你有学问,我有力气!真能写!这些骆驼……”
他很注意地听着,却不时地表示不满的意见:
“唉,胡说八道!不能一刀把一个人从肩头劈到屁股的呀!不能呀!也不能挑在长矛
上,长矛会断啊!我自己当过兵……”
安德烈的倒戈,又引起他的憎恶。
“不要脸的家伙,是吗?为了娘们,呸……”
可是一念到塔拉斯杀了儿子的地方,他就两脚从床上放下来,双手支在膝盖上,屈起身
子哭起来。——两行眼泪慢慢地顺着脸颊滚下来,滴到舱板上。他抽搐着鼻子嘟囔:
“唉,天哪,……唉,我的天哪……”
忽然他望着我叫起来:
“念呀!贱骨头!”
他又哭了。到了奥斯达普临死,叫着“爹,你听见了没有”的时候,他哭得更厉害,更
伤心了。
“一切都完啦,”斯穆雷哽咽着说。“一切都完了!念完了吗?真他妈的糟糕!过去可
真有过好样的人,你瞧这塔拉斯,怎么样?是啊,这才是人物呢……”
他从我手里拿去了书,仔细地看着,眼泪滴在封面上。
“好书!简直是一场大快事!”
后来,我们一起念《艾凡赫》。斯穆雷非常喜欢金雀花朝的理查德。
“这是一位真正的国王!”他认真地对我说。可是在我看来,这本书实在没有多大味道。
一般说来,我们俩趣味是不相投的,我所醉心的是《汤姆·琼斯》,即旧译本《弃儿汤
姆·琼斯小史》。可是斯穆雷不赞成:
“真是蠢货!汤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他干吗?肯定还有别的书……”
有一天,我对他说,我知道还有别的书;这是一种秘密的禁书,必须半夜里躲在地下室
里读。
他睁大了眼,胡子都竖了起来,说:
“啊,什么?你胡说些什么?”
“不是胡说。在教堂里行忏悔礼的时候,神父问过我那种书;而且以前我也瞧见人家念
这种书,他们还哭呢……”
厨师阴沉沉地盯住我的脸问:
“谁哭?”
“那个在一旁听着的年轻姑娘;另外还有一个女的吓得跑掉了……”
“你醒醒吧,你在说胡话。”说着,他慢慢地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叨唠起来:
“当然总会在什么地方有……一种秘密的书。不会没有……不过我已经这么一把年纪,
而且我的性子又是……嗯,可是,……”
他能滔滔不绝地整整谈一个钟头……
我不知不觉地有了念书的习惯,变成一卷在手,其乐陶陶了。书上所谈的都轻快有味,
跟实际生活不一样。而实际生活,却愈来愈让人受不住了。
斯穆雷也更醉心于读书,常常不管我在干活,就拉了我去。
“彼什科夫,去念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