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他们的用意,所以不多勉强,留下二人在餐车大眼瞪小眼。
从餐车回包厢,两分钟的脚程,他在中途又停顿了一些时间,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看着小小车窗外飞逝而过的两三星火出了神。
今晚遇到魏霜,真是纯属巧合。
虽然他每次到深圳,会想起她,但城市那么那么大,两个并不在此地生活的人要在此地遇上实属万难。刚才看到她坐在包厢里,他是真的很惊诧。他下意识怀疑这是不是家中有人刻意安排,但转念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他是临时改乘动卧,而她也不可能会接受他家中的别扭安排。
所以大概还是缘分吧,就像他们在永乐桥上的摩天轮重遇,是老天爷安排下的。
其实他在三亚第一次见到魏霜的时候,立马就给远在福建的发小尹家年打电话,激动得前言不接后语。尹家年听了半天没懂他的意思,不得已问:&ldo;你到底在说啥?&rdo;
他在泳池边急切的踱步,一双眼睛时不时瞟向不远处正跟陈洁说话的魏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时就是不能把话说清楚明白,听得尹家年这样问,脱口便出:&ldo;南妮回来了。&rdo;
尹家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才出声:&ldo;子朝,我知道你很想南妮,可她早就死了,不可能再回来。&rdo;
他抱着手机僵在原处,好不容易活络了一会儿的心霎时结了冰。
第一个将宋南妮的死讯告之他的人是他爷爷的秘书,冯帆。
他那时同顾老爷子做了保证,为了让宋南妮见到宋彬安然无事,自愿不再见她。他在家中老老实实静坐了大半个月,无论艳阳高照还是刮风下雨、闪电打雷,他没离开过家门半步。起初顾妈妈还为自己的宝贝儿子终于迷途知返而感到高兴,可见他日日这般,一颗心悬得更厉害了,生怕他做出什么自损的事,于是屈尊降贵的去请他平日里关系好的几个朋友来家中做客。他谁都不见,连最疼爱的小堂妹顾子珺来了,也被他推出门外。
冯帆敲他房门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
他正坐在书桌前修理一台三十年前的老收音机,零部件拆了一桌子。他没心情应门,干脆不吱声。
过了一阵,冯帆又敲了敲门,隔着门板告诉他:&ldo;宋小姐刚刚过世了。&rdo;
他几乎是瞬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打开门就抡起了拳头,把冯帆狠狠打倒在地。
冯帆比顾子朝稍大几岁,他的身手矫健得很,平日里三两个顾子朝都不见得能近他的身,可那晚他没还手,作为一个局外人,他有自己不得不执行的命令,也有自己的恻隐之心。
从那夜起,没人敢在顾子朝面前提宋南妮死了的这个事实,他也一直假装她没死。
但宋南妮毕竟是死了的,任何人都回天乏术。
与魏霜在三亚一别后,他并没有找过她,他告诉自己,她是他对南妮的思念幻化而成的一个泡影,非要抓在手里肯定会破灭的。如果不是在摩天轮上的重遇,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去打听她的事。
上个月舒凯乐回京,家庭聚会上,他与他照例相互简单的问候,照例喝了两杯小酒,本来也应该是照例各回各家,但舒凯乐突然提议去撸串。
舒凯乐离京多年,对城中好吃好喝的地儿早已生疏,他带舒凯乐去了家人气很旺的湘西小串店。舒凯乐举着十二串精致的烤牛油粒,直摇头,笑叹:&ldo;这分量要在新疆,肯定被客人砸店。&rdo;
他立马加了一百二十串烤牛油粒,又笑问:&ldo;还想吃点啥?&rdo;
他们自幼在一起玩耍,自幼相互看不惯、凡事都要较劲,饭桌上若只有一个鸡腿,必定得一人一半,折腾二三十年,从来分不出个高低输赢。后来因为宋南妮,更是闹到差点连兄弟都没得做,如今四十岁了,彼此都成熟了,也能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和和气气的聊会儿天。
那晚的画面到是牢牢印刻在顾子朝脑中的,可他与舒凯乐到底聊了些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可能真的都只是生活中的琐事,跟南妮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7章
刚过五点,马园园就开始盼着下班了,她在并不宽敞的办公室来来回回踱步子,嘴里碎碎念念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她手机响了,是王泉来了,让她下楼。
她笑嘻嘻请魏霜帮自己打掩护:&ldo;如果。&rdo;
魏霜见她心思早就飞走了,自觉接了后边的话:&ldo;如果主任来找,就说你在洗手间。&rdo;
马园园一走,办公室顿时清静了。
魏霜抬手看了看表,五点十二分。
她起身去倒了半杯温水,喝了两口,然后端着杯子走到窗前,小心翼翼的往窗外的林荫道看了看。
即将进入下班高峰期,这条路上的车流渐渐多了起来。
昨晚顾子朝回到包厢的时候,她并没有睡着。
黑暗中,她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不想让他听出自己的异常。
耳边全是车轮摩擦轨道的声音,在那个安静的环境中尤为清晰。
她感觉他并没有躺下,可能是一直坐在床沿的。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扯的很长很长,她不知道是几点钟了,精气神在这一刻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她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毫无征兆的,低沉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是三个既寻常又难得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