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律听闻苦涩一笑,喝了口酒,叹气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我精心策划的一场局始终逃不出父皇的眼,我倒是忘记了,好歹父皇也是从皇子争位中才坐上如今的龙椅。”
“没错,四弟,七杀阁是我请的,我与魏国国君结下盟约,我助他攻打燕国,到时候我坐上皇位,便将上元城赐于魏国,而我也会封魏国的公主为皇后。”
窗外阴影微微一颤,随即那道被遮住的微光再次透入屋内。
燕寒玉收起眼底的温和,笑容明朗闪耀着锐意,一举手中的木牌不急不缓道,“传闻七杀阁的杀手一旦接手便会不达目的不罢休,若想让他们停手唯有杀了买主或是打败七人。”
燕律微微一怔,眸色一转,起身退了几步,当下脱口而出问道,“四弟,你怎么会有七杀阁的令牌?”
他眼波流转,笑吟吟道,“二哥,你当真以为我就是如此无用,病残之人?”
燕律心中一紧,酒壶从手心滑落,碎了一地,他双眼瞪大,目光怨毒,不甘心又不敢相信地攥紧燕寒玉双臂问道,“你一直都在骗人,你一直都在伪装是不是?你从头到尾躲在暗处,当日太子在街市闹出人命,就是你引导的众臣,将我推上门口浪尖是不是?你想要的就是鹬蚌相争,好让你这个渔翁得利。”
燕寒玉唇角一勾,目光冷若千年冰雪,冷冷从他身上扫过,一个翻转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怎么能放过你。”
“你还记得这么多年你做过多少恶事?”他合上眼,脑海里的往事如云烟浮起。
那时候他还不用带着面具,不用忘掉真正的自己活下去。那年他还在等待着父皇许诺的梅林一游。
那一日,此生铭记。他蜷缩着与娘亲的丫鬟翠儿躲在柜子里,透过那条细小的缝隙看到的,是他念念不忘又不敢回想的过往。
血,满地的血,娘亲抱着那人的腿,哀求着,她小腹的伤口不断往外渗着红色的液体,可是这个昨日还温柔地许诺着今年冬至要带上他一块去看雪梅的男人,狠狠地推开早已不堪一击的娘亲。
女人咬着牙没有尊严可言,又一次爬上前,死命地抓着男子明黄的衣角,“陛下,你怎么能不信我,我与那人毫无关系,我心里至始至终只装着陛下一人。陛下怎么能听信谗言,宸儿,是你我二人之子,他是臣妾怀胎十月是陛下你一天天看着长大的,陛下怎么能怀疑臣妾怀疑宸儿。”
“宸儿。”男子诡异一笑,“他是你与那人生得野种,你以为朕还会信你。”
男子冷冷一甩袖,女人惊叫着撞上了衣柜,她对着柜子里的孩子苦涩一笑,似乎在说着对不起,孩子,为娘再也不能照顾你,等着你长大了。
她勉强撑起身子,仰天笑起来,眼角竟是流出血珠子,落在衣衫上开出一朵朵红艳的花朵。
“燕云,你站住。”她脸色苍白,自嘲地笑着,素白的手缓缓拉开衣领,露出左胸口那一道恐怖的刀痕,这么些年,伤疤一点不曾褪去。
“燕云,你可还记得这道刀痕,这是你当年宫门前与太子争斗时,我为你挡下的那一刀,这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也差点令我失去了宸儿,那时候我看着你几乎被刀刺中,什么也来不及想,便冲上前,只想着为你承受这一刀。那时候的燕云,确实值得我为他出生入死。这一切,越是刻骨铭心,如今想来越是可笑。可以同生死,却不能共享福。这便是我与你。”
“我一片丹心换得如此结局,只怪我太傻,竟会爱上你燕云,我不恨你我恨得只有我自己,若是一切能重来,我绝不会让再遇上你,永远也不要了,这苦一次便足够。”
“可怜我宸儿,娘亲对不住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莫要像你爹,万万不可。”
“等着被那一群包藏祸心之人凌虐,不如就顺了你的心。”女子声音凄厉,哽咽着说完,压抑着的泪水混着血从脸颊滑落,微风吹起她白色衣袂,好似一只断了翅的白蝶,她一个回身决绝地撞上红柱,男人只是一怔,最后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宫门。
女子勉强对着柜子温柔一笑,眼中满是绝望与心碎,如玉的纤手最终垂落在了身侧。
他发了疯一般捶打着柜子,却是硬生生被翠儿困在了双臂之中。
“娘亲,这贱人死了。”一身暗红衣衫的燕律笑着跑进宫中,拉了拉良妃的衣袖。
“乖儿子,你上前替娘去踹她几脚,就是这个贱女人让我母子好生辛苦。”
“儿臣听娘的话。”燕律龇牙跑到女尸身旁,肆意在那没了气息的白衣女子上践踏,与良妃对视一眼,二人露出极为畅快的笑容。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也不要从柜子里出来,要听翠儿的话,娘亲若是不在了,你就逃离这皇宫,逃离这个伤心地。”
他捂住双眼的手缓缓放下,紧咬着翠儿放在他口中的臂膀,忍住不哭出声,可豆大的泪珠还是潸然落下。
宫殿外的天际,血色的夕阳映衬着华殿里的斑斑血迹,一刀刀刻在他心头,每时每刻都出现在他梦中,他忘不了,也不能忘。当年他们留给娘亲的痛他要一点点还给他们。
燕寒玉睁开眼,白玉般细腻的手扶上面具,缓缓摘下,一双眼漆黑如墨,流转间璀璨如星辰,幽深如寒潭。嘴角一边勾起,淡雅间平添了几分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