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回了家,他所谈及的一切由不得我不信,我爸的情况我很清楚,他到底贪了多少,看我的生活我就能明白个七八分。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一个人走在雨里,仰头望着灰沉沉的夜空,任由脸上的泪水合着瓢泼大雨疯狂肆虐,那迎面而来的窒息之感痛得我难以忍受,心里是无边无际挥之不去的死寂。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等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时,我妈妈心疼得不行,我能从她的眼中看到的除了心疼,剩下的就是分外刺眼的愧疚之色。她着急忙慌地找来毛巾给我擦脸擦头发,让我去洗漱,可我却特别的烦闷,第一次红着眼睛用力推开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大雨的原因,我的头昏昏沉沉,哑着嗓子冷漠地问她:“萧家是不是找过你们了。”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接下来她和爸爸都跟我道歉,我掀翻了家里的桌椅,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可是萧睿,你能明白吗?那时候的我,没有办法,我没有任何办法。即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我也只能舍了你。
当我爸爸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时候,他放下了作为一家之主的所有尊严,我看着他极尽狼狈毫无血色的脸,一时之间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一个风光了大半辈子的至亲,跪在我面前对我说:“女儿啊,你还年轻,何必要在这条路上挣扎啊!会毁了我们这个家的!”
所以最后我妥协了,对不起。
我真的拿他们毫无办法,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家人和你之间两难,全是迫不得已。
一封给你的信竟然被我的泪水打湿了,抱歉。乱七八糟地写了这么长,不知不觉间又回忆起当时的心痛来,我没有忍住,弄脏了字迹,你看的时候千万不要嫌弃,虽然你有洁癖,可是我现在脑子乱哄哄的,绝非故意。机舱里的空调开得有些低,我好冷,等我捂会儿手,你别急。
浑浑噩噩地办好签证,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我们整整一个星期都没见着,正好你忙着答辩,我也没有心思去打扰你。
再次见面的时候,你看到我憔悴不堪的模样,想要靠过来抱抱我,我却下意识地推开了你。你肯定不知道,我转头不看你的时候,好像跌入了逼仄的深海,拼命乱抓,却沉沦在水底无法上岸。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极度冰冷的口气喊你的名字:“萧睿。”
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却难受得像是被一只无形地手卡住了喉咙,决绝的话哽咽在胸口,半天都说不出来。你仿佛察觉了什么,扳过我的身子,盯着我的眼睛,慌乱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我不能说。我无法鼓起勇气把一切都如实告诉你,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向任何人低头,可是你的父亲却把我作为一个从小长在骨子里的清高都捏得粉碎,他甚至让我低下头之后,匍匐在地想要大声求饶,可是,我做不到。
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那一句话,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们分手吧。”
在你惊恐的表情里,我读到了一丝疼痛,片刻之后,我便看见你将那一丝微不可查的疼痛匆匆掩藏起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你的声音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失控,只是很轻很轻地问我:“你想好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句话显得太过于单薄,还是因为你竟然没有出口挽留我。
天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能够挽留我,哪怕一句。可是你没有那么做,那时候我的脑海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过去的所有大学时光,如幻灯片一样在我面前走马播放,残酷地告诉我我要接受这个现实,什么海誓山盟,不过时一时兴起罢了。
那一刻我的自尊心受挫的同时,内心有个声音还在不停的嘲笑自己,这段感情,对你而言究竟算得了什么?我用各种难听的话去攻击你,试图让你反抗,让你眷恋,让你舍不得!于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而坚定,说出的蹩脚理由,甚至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
“我要去国外进修,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词作人,我们在一起,你只会是我的累赘,萧睿,你还不够成熟,所以,我就分手吧。”
你冷静地听我说完之后,出乎意料地没有立时反驳,反而,你沉默了。你垂下眸子,纤细的长睫根根分明遮住眼睛,我看不清你那双丹凤眼下的神情,只知道你的脸冷若冰霜。你抬起一只手将坠在额前的刘海用力撩到脑后,然后另外一只手也随着自然地离开我的肩膀插进了裤兜。
更甚至当我转过身走开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十步之内,你追上来问我缘由,我就不顾一切地回头,哪怕背上骂名,哪怕从此生活艰辛,只要我们在一起,我相信可以挺过去的。
可是你没有来追我,哪怕我心底有再多的渴望,最终你也没能挽留我一句,那一刻我甚至怀疑,当初你说你爱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反而只有我,天真的以为那就是一生的承诺。
我们就这样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各奔东西。
邻座的年轻妈妈抱着小孩儿,大概是因为气压的关系,那孩子哭得震天响,吵闹声让我有些头疼,我想停一停,时间还多,我们时间还有很多。
我一个人背上行囊,踏上了这条远离你的道路。当我身在异国他乡的时候,我竟然茫然无措起来。我有一丝害怕,面对陌生的人潮,我甚至不敢穿过斑马线,欧式建筑层层叠叠,行人碧眼金发,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太可怕了,因为我的身边,再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