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遐似乎沉寂于方才抑郁悲怜的心境之中,他茫然看着手上被琴弦割出的伤口,任鲜血不断流出。
乐璎暗地里叹息一声,想来他也是不甘的,不然不过是去见一下白瑜,说了一些卫国旧事,便让他如此失态。她上前一步,取出帕子,为他拭去掌中鲜血。又另取了一段白绢,撕成长带,为他包扎。
这时,卫遐好似才意识到现场竟然还有第二个人,还是尊贵的大燕长公主,匆忙后退一步:“卫遐可以自理,不敢劳烦长公主。”
他接过白绢,便想自己包扎伤口,可是单手毕竟不便,竟是半天也未能成功,很快伤口便又有鲜血渗出,将白绢染红。
乐璎无奈叹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倒也不必逞强。”她还是将白绢接过,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燕国长公主身份何等尊贵,竟然会帮一个微贱的质子亲自包扎伤口,若是从前,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可是刚才听了一段琴,竟让她对他生出不忍之心。算了,怎么说卫遐能有今日遭遇,自己怎么说也得负一小半责任,就当给予他的小小补偿算了。
包扎伤口之后,卫遐便又恢复了之前恭谨从容的态度,施礼道:“卫遐一时失态,惊扰了长公主,甚是抱歉……”
乐璎望着他,幽幽一叹:“卫遐,你恨我吗?”
卫遐有些恍惚:“恨?”
乐璎道:“我今日跟着你去了福居楼,听到了你和白瑜的谈话。”
卫遐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他唇角勾起一丝极凉薄的哂笑:“所以公主今日这是可怜我吗?明明我也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却被家国所弃,成为燕都城最人人都可以轻之贱之的质子。而长公主你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所以你觉得我该恨你——”
卫遐摇摇头道:“可是我并不恨长公主。如今天下礼乐崩坏,哪家诸侯没有蚕食周边小国,长公主所做的事情大家都想做,都在做。只不过,长公主做得格外出色,比大家领先一步而已。假如如今我是卫王,如?????今在卫都为质的会是燕国那位公子王孙也说不定……所以,我并不恨长公主,相反,我对长公主十分的仰慕与欣赏。因为,你所做的,也是我卫遐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
“天下间人人以为长公主是暴君,可在我心中,公主是七国中唯一的清醒之人。”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淡淡瞥了过来,瞳仁中不见以往的温驯和顺,而是透出一股近乎于锐利的光芒,如剑刃开锋,耀眼刺目。
看着他的眼神,乐璎忽然觉得,这也许是当今七国中最凶恶的一头猛虎,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被自己圈养在了燕都。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此人绝对是她此生的最大敌人。
好在,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他落在了自己手上。
第九章
良久,乐璎才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你可知,对我说这样的话,这辈子,你可能都无法回到卫国了……”这可能是她最危险的敌人,若是有朝一日,他要离开,她一定会先杀了他。
卫遐的眉目有些倦怠,又有些淡淡的讥诮:“回去?长公主以为我还能活着回到卫国吗?就算长公主今日放了我,只怕半路上我就会被人杀了。”
乐璎有些无语:“就算卫王偏心,可你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卫遐道:“当今诸侯,谁家也不缺儿子。如今局势,如果长公主今天放了我,秦、赵两国势必会认为卫国已经与燕国媾和,三国联盟信任不在,必会一溃而散。卫国势弱,若是秦赵两国退兵,又怎能抵抗燕国。所以我父王必会在我进入卫国国境之前杀了我这个便宜儿子来巩固同盟……除非公主能将三国公子一起放了,我才有可能安全回国。可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乐璎:……
她又不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卫遐又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三国联军大破燕都,我说不定会有机会回到卫国。可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想长公主一定会先杀了我。”
乐璎点头,这确实是她的打算。
卫遐道:“所以,其实我这辈子很有可能已经没有办法回到卫国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他叹息了一声:“其实我有些羡慕白瑜,最少他还可以堂堂正正地以一个赵国人的身份到燕国求官,若是能得长公主的赏识,说不定能身居高位。而我,有了卫国公子的身份,便注定这辈子便只能蹉跎了。”
到这里,卫遐已经有些意兴阑珊,他道了声“告辞”,便抱着断了弦的琴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里。不一会,便有守卫便向乐璎回报,卫遐提出要十坛美酒,要不要给他。乐璎点了头,任谁落到这种毫无希望的情况下都会忍不住借酒浇愁,更何况卫遐本是一个骄傲且聪明的人。
既然他想求一醉,那她便允了他,毕竟她的同情只有这么廉价。
晚饭之后,乐璎便带着两名侍女出门,再次来到行馆。
之前卫遐的话给了她启发,秦、赵、卫三国同盟若要攻破,或许可以从三位公子身上着手。她若是放了卫遐,秦赵两国会生疑,可是她若是放了秦国公子赢朱或者赵国公子联璧中间的一人,另外两国同样也会生出疑虑。
她决定去会会公子赢朱和公子连璧,看看谁会是能帮她完成这个计划的人。当然,卫遐既然认为卫王必定会在半路上杀了他,就不用考虑他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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