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的主角叫李尔·蒂诺佐,是个面容略显清秀的男孩。他的梦几乎就是李尔的一生,在李尔二十二岁时,梦戛然而止。
然后,他醒了过来。
“李尔·蒂诺佐?黑手党蒂诺佐家族教父第二子?”头有点疼,他捏捏眉心,回想梦中的一切,嗤的笑出声。《教父》三部曲大约是他五年前看的电影,无缘无故梦到自己变成教父的儿子,还真格外奇怪。
乱七八糟地想着,他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眼睛似乎有些不大适应,好久才重新调好视焦,转头看去,白色的墙白色的窗纱,床边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械。得知自己在医院病房,他苦笑一声,难怪浑身乏力,第几次了?估计老妈一会又得叨叨唠唠训上老半天,自己真是个不孝子啊!
股票、期货,是他生活中的所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场金融危机几乎将他的全部财产搭进去,半年来费尽了心思,总算把多年积蓄赚回来。母亲心疼他,见他不知多少次日夜不休,几乎是哀求他放手。他答应了,所以那晚他睡得很好,没想到一觉醒来,人又进了医院。
想着自父亲三年前过世后便没怎么陪过母亲,他思索着该如何让母亲开心开心,或许和母亲出国旅行是个不错的主意。母亲年轻时可是大美人,五十好几了风韵犹存,上次她无意中透露有几个老头表明心迹,如果母亲愿意……算了,还是早日找个女人结婚生个孩子,给自己找个后爸,那感觉实在是非常怪异。
插在鼻腔的输氧管弄得他很不舒服,正要拔去输氧管,可想到老妈的唠叨神功,他咧咧嘴,乖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响起两个女人的轻声交谈,她们说的是英语,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毫不费力地听懂了。
什么时候自己的英语变得这么好了?他疑惑着,那两个声音越来越近。
门打开,走进两个白人女子,一个是二十三四岁的护士,一个是十六岁左右的少女。那少女发育极好,微卷的黑色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映衬着肌肤如牛奶般白皙娇嫩。她见护士突然顿住脚,顺着护士的目光看去,身体轻轻一颤,深蓝色的眼睛瞬间睁开到极致。下意识地捂住了红润的双唇,眼眶里,泪水转了几圈,毫无预兆地滑落。
“Lear,you。are。wake……”有些许别扭的英语,带有一丝意大利腔。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满是不可置信,喃喃低声说完,音量陡然提高,“Lear,you。are。wake!”话未说完,她快步跑来,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嚎啕大哭。是欣喜,是震惊,是害怕,似乎手一松,抱着的人便会凭空消失。
“这位女士,我们认识吗……”他使劲眨眨眼,拿食指戳了戳少女的肩膀。事情来得太古怪太突兀,他可不希望被人当成怪叔叔。但刚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猛地停顿下来。
带着意大利腔调的英语?他连听英语口语都非常辛苦,何时能够分辨出英语的细微差别?脑袋霎时变得一片空白,无端端飘出一个影像:有个十来岁的男孩身后,跟了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男孩走到哪里小姑娘就跟到哪里,两人形影不离。
男孩叫李尔·蒂诺佐,女孩的名字是——娜塔莎·蒂诺佐。
怎么回事?他的心底里升起一股冰冷的气息,转瞬冰冻了整个身体,任凭兴奋过头的少女捧着他的头,在他脸上连连亲吻。好半晌,他艰难地问道:“夏……娜塔莎,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我在哪里?”刚说完,他彻底愣住了,因为他说的是和少女一样带有地方味的英语。
“李尔,你在纽约-长老会医院。你,你已经昏迷半年了……”少女抿紧双唇,可怜兮兮的叫人看了心疼,泪水犹自留个不停,想笑又笑不出来,最终变成了委屈的哭泣,“他们,他们说你被炸弹炸伤了,再也醒不过来。我不信,我知道你一定会醒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越说越是凄苦,说到后头已是泣不成声,死命地抱着他的脖子低声饮泣。
护士总算回过神来,大喊一声跑了出去,边跑边叫医生:“医生,蒂诺佐先生醒了!蒂诺佐先生醒了!”
昏迷半年没醒来,不成了植物人吗?他的眼角抽了几下,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使出全身的力气按着少女的肩膀,把她推到身前,一字一句地问道:“娜塔莎,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会在这里?”
“李尔,你的脸色好难看……”少女被他狰狞的面孔吓到了,他又问了一次,少女才结结巴巴地回道,“今天是1972年2月22日,昨天尼克松总统访华。你是在越南战争中受伤的,被炸弹炸伤了……”
1972年2月22日、尼克松访华、越南战争,一连串的信息钻入他耳里,浑身越加冰冷。只听脑袋轰地炸响,他大叫一声,世界霎时变得无比黑暗阴沉,就此不省人事。
“李尔,你怎么了!医生,医生在哪?快点,否则我叫人拆了这家医院!”随着少女惊惶的尖叫和**裸的威胁,病房乱成一团。
第二天,纽约四大报纸刊登一则新闻:一位被医生断定为脑死亡的名为李尔·蒂诺佐的病人,神迹一般从植物人状态苏醒。作为纽约地区最大的报纸,《纽约时报》同时暗示该“复活”的越战英雄,是为黑手党五大家族之一的蒂诺佐家族教父的第二子。
不管如何,于此敏感时刻,李尔的多重身份使其迅速成为新闻人物。
***
十月的哥伦比亚大学是绿色的。这座以红砖白边绿顶建筑为主旋律的著名校园,在偌大的广场、翠绿的草坪和不时飞出的白鸽映衬下,显得古朴而静谧。
上午温暖的阳光通过高大的窗户溜进阶梯教室,在教室内拉出一道道宽阔的梯形光亮。上课的是莫顿教授,但大多学生的注意力,并没放在这位发表了许多经济学论文的老教授身上,而是偷偷地看着前排的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有着宽阔的肩膀,或许是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他的肤色比常人白了不少,配上他那黑色的直发和深蓝的眼睛,微笑时会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有如神秘而优雅的古堡主人。现下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似乎没有发觉周围的目光。
越战英雄、奇迹般醒来的植物人、黑手党教父的第二子、沉睡半年醒来后轻松考入哥伦比亚大学商学研究生院的天才,等等一系列光环笼罩在他身上,使其充满了神秘色彩。3月15首映的《教父》尚未在人们的记忆中褪色,如此一来,得知教父的儿子和自己一起上课,不少学生看向他时,心里满是好奇和跃跃欲试。
只是,李尔·蒂诺佐的性格好像有点孤僻,很少主动与人交流。不过他不算太难相处,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都会笑着回应,但从未有人能和他深入交谈。
隐藏在他温和的笑容下的是孤傲和孤独。这是某个文学院的女生对他的评价。
或许是觉得自己被学生忽视了,莫顿教授提高了音量。可惜学生们仍旧神游天外,只顾着偷看李尔·蒂诺佐,没几人察觉他们的教授已经有些恼怒的迹象。当看到李尔·蒂诺佐也是一副走神的模样,教授彻底爆发了。好不容易忍住了怒火,他指着黑手党教父的儿子说:“蒂诺佐先生,请你陈述一下美国的经济形势。”
“啊?”李尔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惹恼了教授,腼腆地笑了笑,“教授,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楚。”
教授被气乐了,加重语气道:“蒂诺佐先生,麻烦你陈述一下美国现今的经济形势。”
“哦,好的。”收起心思,回忆了一下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国际经济形势,整理好语言,李尔缓缓说道,“二战后,政府以凯恩斯主义理论为主要依据,使得经济保持二十多年的持续增长。但是,这也造成了沉重的赤字负担,国民经济无疑已经失衡,一旦受到外来影响……”李尔就后世的发展趋势侃侃而谈,反正明年石油危机即将爆发,又因美国和苏联争霸,美国必将出现经济危机,他不介意做一次先知。
美国,管他去死!老子是中国人!
有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爷爷,再加上爷爷被美国佬废了一条腿,后半生都无法摆脱腿疼的折磨,他对美国没有丝毫好感。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变成美国人,扮演一次乌鸦嘴,全当是对自己转世重生的消遣。至于什么“越战英雄”,就更不被他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