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双鹤微垂着脸,并不接话,视线游移在晏亭手腕上的玉环,睿王见自己的话头没得了复应,有些尴尬,掩着唇大声的咳着,方才引起苍双鹤的注意,缓缓的抬头,半睁着眼,平缓的声调道:“大王不在朝中,恐盛康会趁势生乱,大王之心鹤十分感念,不过当今之计大局为重,大王宜趁早动身回宫。”
睿王看了看苍双鹤,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晏亭,心头竟没由来的生出一丝失落,沉默片刻,点头应道:“寡人明日一早便回。”
苍双鹤轻缓道:“大王来的顺利,回返未必简单,上大夫可派自己的门客护送大王。”
睿王挑眉大声道:“寡人功夫了得。”
苍双鹤缓声道:“比不得曾胜乙。
睿王瘪嘴默了声,先前苍双鹤也是一般无二的同他这样直言快语的说话,那个时候睿王知道苍双鹤每一句话皆有其理由,自然都是为了他好,如今依旧明白自己来的时候有些草率。而他到陈县的消息定然已经传出去了,找几个身手了得的人护卫着,确保万无一失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当着晏亭的面说到这些,心头慢慢的结起了闷气,比那个时候受了盛康的气还难受了。
晏亭对睿王脸上的变化并不在意,瞪着大眼抬头,冲口道:“曾胜乙?”
苍双鹤浅笑,“怎的?”
想也不想的开口,“先生怎的可以随意调动本大夫的人!”
听见晏亭拔高的嗓音中毫不掩饰的不满,睿王心头阴霾更深,倒也不等苍双鹤的回答,板脸沉声道:“怎的,用晏爱卿的人护送寡人回宫,爱卿不同意?”
睿王声音中的阴沉惊得晏亭身子一缩,忙回头躬身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大王,请恕臣虚荣,护送大王回京乃臣等荣耀,这事鹤先生若是不提,臣自当准备,可方才先生那几句话便把臣要说的给争了过去,臣实在……”
顿住了声音,话没完全说透,却是把自己堆成了一个趋炎附势的佞臣样貌了,躬身对着睿王,眼角的余光却是恨恨的瞪着苍双鹤,心下一遍遍的咒着:若不是你这妖孽越俎代庖,妄图动本大夫的人,本大夫何需如此尴尬!
晏亭第一次表现出了逢迎之貌,此举若是衡量忠贞之臣,委实要让人对晏亭生出失望,睿王原来就看惯了那些人绕在盛康眼前这等姿态,心中见了这样的人便要生出厌恶,却不曾想今日晏亭也触了他的忌讳,可他心中并不感觉恼怒,反倒有淡淡的喜悦,虽不明显,却恁般的舒畅。脸上不由自主的堆了笑,好像这次来的意义已经寻到,声调也开怀了,朗声道:“晏爱卿当真是有心之人,寡人甚是欣慰,待到得胜还朝,定要重赏!”
她原本并未想到睿王的安危,不过是顺口托辞,不想睿王竟把恩典放在了她身上,实在受之有愧,转念,又开始觉得睿王也浅白,她随口几句花花话便把他给哄住了,也是个喜欢听奉承话的,撇撇嘴。却还要谄媚的应道:“臣谢大王恩典!”
见晏亭和睿王各怀心思的对着,苍双鹤只是浅笑摇头,正此时,外头传来萱草雅脆生生的叫声:“师兄,你在不在?
苍双鹤只是清淡的再了句:“在。”
晏亭心头一动,转头去看苍双鹤,睿王却好奇的押长了脖子向外头望去,口中喃喃道:“不见其人但闻其声,晏爱卿,寡人与你赌,此女定是位美娇娥!”
翻了翻白眼,晏亭轻缓道:“不必赌了,此女臣见过,比之姒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姬将军已与她定下了终身,待到回朝之时,许便要迎娶她过门了。”
说话之时,萱草雅已经轻快着脚步走了进来,睿王瞧见了,伸手抚着下巴笑道“果真是个美人,竟被卿玦定下了,啧啧,可惜了!”
晏亭心中冷哼:跟了卿玦倒还好些,若是被你瞧上了,才叫可惜呢!
心中若是想法,面上却轻笑起来,柔和道:“珠联璧合,一双璧人,也算般配。”
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的忽略了心头涌起的不适,脸上的笑竟自然极了,睿王双眼只是盯着笑嘻嘻走来的萱草雅,对晏亭的说法不置可否。
苍双鹤抬眼看着晏亭脸上的笑,反倒收了一直微笑着的表情,眼底浮现一抹怜惜,很轻很淡,一闪而过!
被男人那般盯着,萱草雅不甚在意,反倒瞪着猫儿似的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睿王,口中念念有词道:“当真没骗我,长得真好,瞧着身材的比例,啧啧!口水啊!”
不待苍双鹤与晏亭介绍,几步上前,翩然施礼,轻声细语道:“小女子萱草雅,拜见大王!”
封旧打量,自然瞧见了萱草雅瞧见自己时眼中的光芒,睿王嘴角掀起了兴味,威仪道:“姑娘既是鹤先母的师妹,实无需如此多礼。”
晏亭斜着眼睛打量着这两人,心头浮出十分怪异的感觉,卿玦夫人的身份他不说,反倒说苍双鹤师妹的身份来了!若是卿玦知道了,会不会不舒服呢?
又有些比然,军中不许有身份不明的女子随意进出,而萱草雅最初便进入自如,原来是苍双鹤那厮给开了后门 —— 死妖孽!
一整个上午,萱草雅和睿王形影不离。
他二人离去之后,房间里又只剩下苍双鹤和晏亭,两个人的话题自然还是绕在手腕上的玉环上了,若当真除不掉,实在难看,女子戴镯子到还好说,一则晏亭如今是男子身份,总也不好戴着镯子;再则,这是块玉环,并非手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摇来晃去的,想让人不瞧见都难。
陪着灿烂如花的笑容——虽然晏亭现在的面皮与花相去甚远,不过却是极其努力的表达了自己对苍双鹤的谄媚,好话歹话,厉害分析了个通通透透,说到后头,连自己都觉得,那无理咬三分,瞎掰来的借口理由是真真切切的事实了,心中几分激动,阴业曾说过,单凭三寸之舌而控合纵连横之势者,方为上谋之士,若为上谋,即便讲的是无边的风月,可听在旁人耳中,也好似治国的良策,那样的本事,晏亭自问还不曾达到,不过这鬼话说得三分真的浅层本事,她如今已经参得七分透彻,心中怎不开怀。
她讲得好听,苍双鹤也当真听进去了一般,脸上显出恍然的表情,轻笑着点头道:“上大夫说得极是,是鹤疏忽了,怎的忘记这还不是镯子呢,戴着是有些怪异不受看!”
听他松了口,晏亭缓缓的吁出一口气,展了手臂送到苍双鹤眼前,笑吟吟的等着苍双鹤给她取下玉环。
苍双鹤也笑,伸出了手,却不是直接去碰玉环,反倒轻轻的攥住了晏亭纤细的手指,引得晏亭不由自主的一颤,瞪圆了眼睛盯着苍双鹤,嘴角抽风似的颤抖着,惊诧道:“你干什么?”
并不回答晏亭的疑问,苍双鹤只是伸出另外一只手搭上了玉环,晏亭狐疑的盯着苍双鹤弧度完美的侧脸,几束光透过窗棂上的空隙钻进略有此昏暗的房间内,清清淡淡的落在苍双鹤的玉一般的肌肤上,显得他的面容愈加的莹润,他的眼睫很长,被光线打过之后,折出淡淡的白,他的嘴角总也勾着弧度,几分玩味,几分真心?
晏亭心头又是一悸,淡淡的涩沿着苍双鹤握着她手指的冰凉触感蔓延开来,即便他那动作好像要替她取下玉环,可晏亭却由他嘴角的弧
度上猜测出,大概方才自己都为之喝彩的说辞又要失效了!
苍双鹤挑出食指沿着玉环的外沿轻轻的转,他的声音也同他的手指一般的温柔,不会很浓烈,却字字砸在晏亭的心口,初出浅浅淡淡,慢慢的便砸出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