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骔眼神黯淡下去,强笑道:“这里原先,确实是女子绣楼。但旧主离去已是多年,我不忍换其间摆设,不过徒留点念想而已。大人无需多虑,只管住着便是。”
我微微一愣,却见他一张斯文俊逸的脸上满是说不出的惆怅苦楚,想来此间旧主人应已香消玉殒,不觉放缓口吻,道:“如此多谢。”
杨文骔目光有些恍惚,看着妆镜台出神,半响,方强笑道:“这里每样东西都是上上之选,当日,凑齐了置办这么个绣楼可也废了不少功夫。过于奢华之处,祭司大人莫要怪罪。”
我微微点了点头,忽而心中一动,问:“这里,原先的旧主人,似乎与你有莫大渊源?”
杨文骔眉心一跳,道:“您怎么知道?”
我心跳加速,面上仍淡淡地道:“是少侠的,妻子?”
“是未过门的。”他苦笑了一下,道:“若已过门,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住进来了……”
我只觉一口气哽了上来,涩声道:“是我唐突,不若换个地方……”
“不用,”杨文骔微笑道:“祭司大人只管住着,她,生前也是位奇女子,想旁人不敢想的,做旁人不敢做的,虽为弱质,却自有傲骨侠气。况且大人如此高洁,若她在世得以拜见,定会折服,想必让出整间绣楼与你住都不定……”他的声音骤然打住,慌忙别过头,道:“我,小可尚有事,就此告辞了。”
说罢竟然决然转身,匆匆避开。
但我分明瞥见,他眼眸晶亮,已是有些失控。
就如我此刻一般,扶着椅子颓然坐下,眼眶一热,险些滴下泪来。
我们都想到小彤。
这里,原本住着那样一位奇女子,若没有被我所累,想必她此刻定然遍身罗绮,做忠义伯府尊贵的少夫人。
她本就出身显赫,足以与南武林盟媲美,又兼冰雪聪明,性情温柔,这样的女子,合该被父母爱若掌上明珠,与夫婿恩爱情深,教养出几个优秀的孩儿,寿终正寝之时,子孙满堂,共同哀悼她的一生。
如果她没遇到我。
只是这世上,哪里来的如果?
遇到她那年,我十六,她也十六。
她如名花初绽,柔美委婉,我却深陷魔窟,受尽屈辱和磨难。
足足有半月,那个老匹夫折磨我,狠狠占有我,用各种器具不分日夜地污辱我,拿春药迷乱我的神智、命奴仆在我面前如牲口一般交 媾,让我每时每刻,都陷入灭顶的如泥泞般肮脏与窒息的深渊中。但这些我都可以忍。
因为那时候我相信,我爱的人,终究会救我出去。
他一定会体谅我是被逼,我的身子被人玷污,但我的心,却从未遭受污染,我总是爱他,总是爱他。
什么都可以被抹除,被否认,但这一点,却深深刻在十六岁的我的心底,坚如磐石。
但是,杨华庭却以击溃人的意志为乐事,有一日,他一边亵玩我,一边将谷主通告天下,驱逐我出谷的信一行行念与我听。
那个罪名,竟然是勾引从兄,淫 乱骄奢。
我几近崩溃,却如溺水之人般牢牢抓住一点,我拼命摇头,我不信。
我如何能信?明明临出谷前,他还温情脉脉地拥着我,前所未有地应允我与之同榻而眠。他一遍一遍地抚摩我,说我冰肌玉骨,说最喜欢,我这等温顺模样。
他咬着我的耳朵,温言说,我可以唤他的名字。
我还能清楚地描摹出他的手,冰凉的指尖如何流连在我的腰腹,我还记得很清楚,他拉开我的腿,坚决进入我的体内,似乎发出满足的喟叹。
我一直以为,我必定是不同的,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也一定会同意,我是不同的。
因为我这么爱他,我愿意为他去死啊。
我的人虽卑微,我确实出生于穷乡僻壤,我的童年确实支离破碎,苦不堪言,但我始终觉着,我对他的感情,没有任何卑微之处,我总以为,只有我方识得他曲调中的寂寥与高处不胜寒,我也总相信,他是愿意我伴着的。
我那么费劲心力,犹如绞紧胸口那般疼痛而珍贵的爱。
难道不值一文吗?难道真的,没有价值吗?
我想不明白,那夜夜纠缠分明还如此明晰,我看向他的眼眸里,分明已经有了不同以往的暖意,为什么,只是一转身,却要捏造那样恶毒的罪名强加给我?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无异于将我打入地狱,痛不欲生吗?
如今想来,自然一切皆如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