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正拨着算盘算账,突见门口跑来一匹马,马上挂着一个人,马一停下,那人便歪歪滑下来,再一看,臻大爷赫然就躺倒在了梨雪斋的大门外。毋望忙扔了账簿跑出来,见他脸色绯红,推了两下也不醒,无奈道,“怎的醉成了这样!”
想扶他起来,女孩家到底力道小,扯了好几下也没能搬动他一条胳膊,只得喊张氏来帮忙。
张氏正在后厨内加蒸一笼云片糕,听见毋望喊忙赶出来,两人合力才将他抬进房里。
张氏看着那张红得像熟虾的脸,为难地说道,“怎么办?还是到他府上叫人来吧,好歹将他弄回去,要叫他的大奶奶知道了还得了吗!”
毋望皱了皱眉道,“我当真不想到他府上再受那位主子奶奶奚落了,我瞧着他睡一会子就该好了,等酒醒了自己回去便是了。”
张氏搓着手道,“当真不好办啊,才出的这档事,一转脚他又醉到你跟前来了,想避都避不开。”
毋望道,“不打紧,他醉得人事不知的,照顾他一场也算尽了心了。”
张氏摇摇头道,“我给他煮碗醒酒汤吧,你喂他喝了就成了。”转身又回到厨房,翻出酸枣和葛花根一同熬治起来。
毋望看他出了好些汗,摸了额头又很烫,拿井水绞了帕子给他净了脸,又另拿一块沾湿了给他敷在额头,取了床头的团扇来给他仔细地打扇,见他安稳了些,便放心不少。
他的酒品倒也算好的,不闹也不吐,只皱眉静静躺着。毋望侧了头打量他,真真是俊俏!这样的男子定有很多姑娘对他倾心才是,怎的偏瞧上她呢?他若要娶妾,成堆家世好的女孩紧着他挑,其实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看开了也没什么,只她是个死心眼的,到最后怕是要辜负他的。这臻大爷在这上头栽了跟斗,心里必要委屈一番,若她狠了心忍住,过些时日自然就会好的。
想着这些,手里的扇子打得慢了些,裴臻又热得动起来,如今不好替他脱衣裳,只得加紧了扇风,直扇得手臂酸痛,那裴臻睫毛一动,张开了眼睛,迷糊了一会子,看着她,想了半日才道,“你是春君吗?”
毋望点头道,“是我。你喝醉了,现下可好些?”
裴臻眨着眼睛道,“我的手绢在哪儿?”
毋望忙给他找,又不好摸他的内袋,便拿了自己的给他,道,“你的不知在哪里,暂且用我的罢,你要手绢干什么使?”
裴臻将手绢往胸前一塞,道,“我要扎个耗子给春君玩。”
毋望的脸一阵红绿交加,看来酒还没醒,听着在说胡话似的,便温声安抚道,“睡一会子吧,起来再扎不迟。”
裴臻闭了眼睛长叹道,“你哪里知我的心!”
毋望不由也叹了叹,这人倒像是痴情得很,只是她一个流放的犯官之后,哪里值得他这样。
裴臻安静一片刻,突又支起身道,“你在这里别走。”
毋望又将他摁躺下,直道,“我不走,看着你睡,过会子我找人把你送回去,你且睡吧。”
裴臻咕哝道,“我就在这里,要和你在一处。”
毋望心里怦怦直跳,别过脸去好言道,“那我去你府上寻了小厮来可好?他来伺候你总方便些。”
说着起身要走,被裴臻一把抓住了手,急道,“春君,我不要旁的人,就要你伺候,现下不学,日后怎么办。”竟比个孩子还无赖。
毋望暗暗摇头,想得这样远,哪里有什么日后!日后他自有他的臻大奶奶伺候,她也有她的章家哥哥要照顾,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有什么可怎么办的!心里这样想着,如今他吃醉了酒,也不好同他计较,便由他去说,只是轻轻抽出手道,“我不去就是了,你别闹。”
这时张氏端了醒酒汤来,看一眼床上的人,哀声道,“那些人不知怎么当的差,主子醉成这样也没个人跟着,任他一个人在路上躺着!我担心你叔叔,想去得风楼瞧瞧,前面不好断人,你喂他吃了药就来。”
毋望应了,吹凉了药要喂他,才刚还喋喋不休的裴臻竟像睡着了一般,任你喊他,充耳不闻。没了法子,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不喂他吃药怕是真要睡到明天去,醒了还得头痛上一两日的。毋望咬咬牙,吃力地抱起他的身子,想拖他靠在床架上,无奈这人实在太沉,只好自己坐到床沿上,让他靠在身上,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裴臻也没想到自己装醉竟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连她的心跳都能听得到,还有少女隐隐的香味和他颊边的柔软,真真叫他口干舌燥,连那酸涩的醒酒汤都如仙露似的,喝起来也无比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