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紧事?”宁辉捕捉到他言语中的关键之处,再看他脸色凝重,不禁试探着问:“罗坤谋反一事跟你和孟淮竹无关吧?”
那人紧贴墙角而站,陷入一片阴翳中,缄然不语。
宁辉当下了然,气道:“你们就究竟想干什么?还嫌云梁人的处境不够糟是不是?”他负袖在巷中来回踱了几步,倏然停下,盯着他问:“你来长安干什么?”
那人依旧沉默不语。
“雍渊!”宁辉直呼其名。
那人慢慢自阴翳中抬头,露出一张线条刚硬、端正沉凝的脸。
他道:“我要去见安北王,他已经知道我们跟端睦公主的往来,也知道罗坤谋反一事与云梁脱不了干系,想与我们合作。”
宁辉的手缩在冗长宽曳的袍袖里,慢慢地攥紧。
雍渊正视宁辉,笃定道:“我信得过你,你不会为了那皇帝出卖我们的。”
“你以为你们能瞒天过海吗?”宁辉冷然斥道:“皇帝陛下不同于先帝,绝非庸碌之辈,他睿智多思,城府极深,说不定已经知道你们的计划,就等着放长线钓大鱼了。”
他见雍渊好像听不进去,豁了出去,压低声音道:“我怀疑他已经猜到阿娆的真实身份了。”
雍渊那如古井沉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他浓眉深锁:“如果阿娆有危险,我就要把她带走。”
“胡闹!”宁辉警惕地回身看了看巷口,确认无人,靠近他谆声道:“陛下不会对阿娆怎么样,你若是要把她带走,才真是要捅破了天!况且……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计划了吗?”
“我们当初想让阿娆来化解云梁与大魏的仇怨,如今看来,或许她真得可以。”
宁辉放慢了声调:“若能兵不血刃,就终结这百年恩怨,何必再兴风浪,让天下生灵涂炭?”
雍渊似乎有所触动,不像方才那般沉硬,目光渺远,仿佛陷入沉思。
宁辉见状,继续劝道:“你跟在浮笙身边多年,若是他还在世,你觉得他愿意看见云梁与魏再起战火,而再一次置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一听“浮笙”二字,雍渊脸上的惘然骤然消散,涌上深重的恨意,咬牙切齿道:“可他们逼死了国主!是大魏逼死了他,国主那么好的人,被他们逼得在淮山自缢,此仇定是要报!”
“这仇已经报了!”宁辉道:“当年逼浮笙自缢的齐王已经被滟妃满门抄斩,孟文滟把持大魏朝政十几年,打压迫害良臣,驱逐无辜的太子,照你的说法,难道云梁对大魏就没有亏欠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雍渊被他说得低了头,又是一阵缄默,良久,他似是平静了下来,道:“你让我见见阿娆,我不会害她,我只想保护她。”
宁辉面露犹疑。
雍渊也不逼他,只站在那里,默默等着他的回应。
经过了一番顾虑重重的挣扎,宁辉终于点头,他看着雍渊,意味深长地说:“我至今记得浮笙将阿娆送来的场景,他说自那以后阿娆只是我的女儿,与云梁孟氏再无瓜葛。这么多年,不管是云梁鼎盛富庶时,还是破败消亡时,阿娆始终不曾牵扯其中。若非你们找上了她,她还只是一个天真烂漫官家小姐,会无忧无虑到老,断不会像今日这般,陷入重重险境之中。”
“我自忖,对阿娆自幼的教导是忠孝节义,我教她要常怀善意,心底无私,所以她当初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才会那般义无反顾,哀天下云梁人之不幸,险些将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了。”
“雍渊,我希望你不要让我最后觉得,我教阿娆教错了。这天下,有一个孟浮笙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太多舍身成仁的圣人,是不是?”
雍渊安静听着,最末,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有一个国主就够了,我不希望两位公主去步他的后尘。”
……
清晨,宁娆陪着母亲用了朝食,这些日子前线战事吃紧,江璃已顾不得每日来往于宁府和太极宫之间,独留了宁娆一人在宁府住了好几日。
用完了朝食,宁夫人握住了宁娆的手,那绵软柔腻的触感宛如一块徐徐生温的冰,几乎要在她的掌间化开,渗出难以拆解的浓重不舍。
纵然不舍,她还是道:“你能陪我几日,母亲已是满足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你已不是过去未出阁的姑娘,你是皇后,当下局势不稳,还是快些回宫吧,今日就回,别再耽搁了。”
其实她不说,宁娆这几日也盘算着自己该回去了。
且不论前些日子宗亲暗自筹谋要算计她,她该提起足够的小心,以免授人以柄。就当下朝局如此纷乱,她也挂念江璃在宫里陷入繁杂政务之余,身边无人看管督促,能不能按时用膳、按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