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北主帅淳于鸿,有点焦躁不安的在主帐中来回踱步。
他帐中坐着一群副将参将及各营主将,都半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淳于鸿。
在长达一年多的战事中,天盛大越一直互有胜负,总体上是天盛占了上风,将原先已经占据北疆五县的大越打得不住后退,然而自从大越犯兵家忌讳临阵换将之后,反而气势高涨,新任主帅,那位安王晋思羽殿下,用兵诡诈,难以捉摸,先是收买呼卓部金鹏部,在东峨关战役中出卖军情,导致身为侧翼担负侦查斥候任务的呼卓骑兵队几乎全军覆没,连带天盛左翼大军被打乱,被迫后退,撤出已经收服的杞县,之后在刘家沟一战中突出奇兵,导致征北主帅秋尚奇在前段时间的双河谷战役中,中箭重伤,被送回帝京。
战局不利,天盛对越的国策却需要必须的胜利,淳于鸿承担了巨大的压力,朝廷催战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眼下却并不是贸然进攻的当口,连败之下军心不稳,承担战场消息传递的骑兵又损失惨重,要是再有一败,战局将更不可挽。
“大帅!我愿领兵三千,今夜奇袭杞县!诸番连战,晋思羽手中兵力其实并不多,还要维持住格达木南脉以下的大营,分给杞县的兵力有限,杞县目前的守将方大成为人又暴躁冲动,咱们来个出其不意,定可将杞县夺回!”
说话的人十分年轻,不同于其余将领就久待北疆一脸风霜,面皮白净,衣冠楚楚,他话音未落,四周立即有人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的瞅他一眼,虽然一句话不说,但眼神里满是轻蔑。
“姚公子。”有人打个哈哈,笑道,“杞县虽然兵力薄弱,但相邻的乔县离北大营很近,必然布有重兵,一旦对方发现杞县被袭,从千斤沟穿插过格达山南脉来救,必将你前后堵成瓮中之鳖……呵呵公子爷啊,你来北疆没多久,年轻气盛,立功心切,咱们都明白,只是这打仗不是读书,仅凭匹夫之勇……哈哈。”
那人一脸笑意,抚着膝仰首不语,一句话未说完,众人都露出会心笑意。
“姚参领弃文从武,令人敬慕,大学士家风可佩,”淳于鸿连忙打圆场,“这样吧,格达木山脉有一批山匪,形迹可疑,我们都怀疑和大越有所勾连,不如请姚参领带一营兵去剿匪,也好解除我等后顾之忧。”
姚参领,正是青溟书院二世祖之一的姚扬宇,南海出了一趟差回去后,果然各有封赏,姚扬宇本来要补进兵部武功司任职的,他却不肯,自己请缨战场,和一批当初的同窗,都跑来了北疆。
这些人在淳于鸿等老将眼底,那都是得罪不起又使用不得的大爷们,上战场是为了积点军功好为日后晋升之本,哪能真让他们做什么?
“剿匪!”姚扬宇暴怒而起,一张小白脸狰狞扭曲,“那么三五百号人,叫我点一营兵去剿?杀鸡用牛刀?当我白痴?”
他一脚踢翻自己的小板凳,揣一怀怒气摔帘而去,将那些不屑轻视的目光抛在身后,直奔到一处高岗之上,对着塞外分外高远的天,大呼:“啊——”
叫声冲上云霄,惊起苍鹰远远飞开去,帝京二世祖怔怔的站在草原高岗,触目四野萧瑟秋景,草尖黄,凝白霜,转瞬离当初去南海,已经又将一年。
一年沧海桑田。
当初一起抗南海民潮,渡码头灾厄,整南海官府,破常氏奸谋,种种般般,何等跌宕起伏而又酣畅淋漓!然而不过一眨眼,那个自己真心钦服的惊才绝艳的少年,已经自过往里湮没不见。
而南海一行,似乎所有人都不再是原来的人,连殿下从南海回京,私下里也似换了个性子,风流不见,沉默寡言。
姚扬宇眼底露出一丝怅然,想着此生至今最痛快的日子,竟然就是在那人身边的日子,然而随着那人的失踪,一切都不可重回。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双手重重拍上他的肩,姚扬宇没有回头,知道是和自己一起入伍的青溟书院同学余梁等人。
他们和他一样,在天盛大营里看似饱受爱护其实深受排挤,郁郁而不得志。
“我说,”姚扬宇怔了半晌,忽然道,“你们记得当初魏大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
“当初南海燕氏祠堂闹事,魏大人命赫连世子和我去开邻县常平仓,当时赫连世子问,对方一定不肯,怎么办。”姚扬宇腮帮肌肉鼓起,冷冷道,“大人说,这个可以杀。”
身后余梁黄宝梓等人,忍不住笑了笑,神情间淡淡怀念。
“现在,我也想说,不给我战,怎么办?”
他霍然转身,哈哈一笑,大步下了山岗。
“这个可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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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宇,你要慎重——”
“扬宇,不遵军令是杀头重罪——”
营门前,一身软甲装束整齐的姚扬宇自马上俯首,对自己几个同窗好友笑嘻嘻的道:“我哪有不遵军令了?叫我剿匪,我就去剿呗,至于剿匪过程中为了追敌不小心越跑越远,那也怪不得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