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条状云是没问题的,”伊莎贝尔说,“只有一堆堆巨大的白色云团才有可能带来暴风雨。”
“积雨云,”戴妮斯说,“我知道。你觉得爹地是个典型的巨蟹座吗?顾家、好吃?恋旧?”
“我猜是的吧。”伊莎贝尔说。
“你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是说,是什么吸引你了呢?你知道这个人就是你最后会嫁的那个吗?真不可思议啊。”
劳伦斯和伊莎贝尔邂逅于大学餐厅,伊莎贝尔是收银员。她是大一新生,是个聪明的穷女孩,来自镇上的工厂区,穿件粉色紧身毛衣,劳伦斯一直记得它。
(“伍尔沃斯超市买的,”伊莎贝尔说,“我不大懂。我以为大学联谊会的女生们穿得都挺难看。”)
她对劳伦斯说的第一句话是:“那是个错误。”她指的是他点的餐—牧羊人馅饼。
劳伦斯要么是太窘迫,要么是太固执,不愿更换。“我以前吃过,味道不错。”他说。他拿回找钱后又磨蹭了一会儿,“它让我想起我妈做的饭。”
“你妈想必是个糟糕的厨师。”
“确实。”
他设法打听到她的名字,当晚给她打了电话。“我是牧羊人馅饼,”他颤抖地说道,“愿意跟我看场电影吗?”
“真吃惊你居然还活着。”伊莎贝尔说。这个口无遮拦、穿紧身毛衣的女孩肯定会让索菲大跌眼镜。“愿意。”
这些戴妮斯早已烂熟于心。她想听的是别的信息。“你为什么跟他约会呢?为什么说‘愿意’?”
“他很帅啊,”伊莎贝尔说,“他看起来很有趣。”
“就这些?”
“嗯,他并没有做出一副他是上帝赐给女人的礼物的样子。我跟他说话时他会脸红。”
“他经常脸红,”戴妮斯说,“我也一样。这太可怕啦。”
她想,这两个人,劳伦斯和伊莎贝尔,爸爸和妈妈,想必隐瞒了点什么。他俩之间的秘密。她能感觉到它新鲜地、戏谑地涌出,或者悄悄地、酸涩地隐藏着,但她永远无法搞清那到底是什么,或者是如何起作用的。他们不肯让她搞清。
奥布雷维尔是个石灰岩小镇,沿河而建。让索菲爸爸挣了大钱的铸炉厂仍坐落在河岸边的老地方,部分被改建成一个工艺中心,人们到这里吹玻璃、织围巾、做小鸟笼,现场出售。“沃格申”的字样仍旧高悬在大门上方的石板上,这个德国名字烙在炉子上,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导致公司破产。索菲出生的那幢好看的房子现在成了一个护理中心。
定制食品的女人住在镇子新区的街道边—索菲厌恶那些街道,它们最近铺了路面,又宽又黑,修着平滑的马路牙。路边没人行道,也没种树、装树篱或栅栏,只有一些很小的装饰灌木,围着保护网。错层式住宅和牧场风格的房子交替出现。有的车道上铺着闪闪发亮的白色碎石,奥布雷维尔这一带称它们为“白色大理石”。一片草坪上站着三只带斑点的塑料鹿。一个门廊里有一个小小的黑人男孩,举着一盏马车灯。有个宅子的拐角处装了一排粉色灰色交织的大岩石,阻止人们踏地而过。
“塑料岩石,”伊莎贝尔说,“真不知道它们本身有没有重量,还是说要插进地里?”
定制食品的女人把蛋糕端到车边。她身材矮胖,深色皮肤,风姿绰约,大约四十出头,涂着厚厚的绿色眼影,梳着完美的蓬松发型,发色亮闪闪的。
“就等你们呢。”她说,“我得送一些馅饼到兵团去。你想检查一下这个行不行吗?”
“我相信它一定很好。”伊莎贝尔取出钱包说。戴妮斯把蛋糕盒捧到膝盖上。
“真希望我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做帮手。”女人说。
伊莎贝尔看了看那两个小男孩—他们大概三四岁—正在草坪上一个充气水池里跳进跳出。“他们是你的孩子吗?”她礼貌地问。
“开玩笑!他们是我女儿的孩子,她把他们丢给我了。我有一个已婚儿子和一个已婚女儿,另外还有一个儿子—我看到他的那次,他戴着摩托车头盔。我很早就成家啦。”
伊莎贝尔沿车道倒车,突然戴妮斯惊讶地嚷嚷起来:“妈妈!是那个飞行员!”
一个男人从边门走出来,正和定制食品的女人说话。
“见鬼,戴妮斯,不要这样吓我!”伊莎贝尔说,“我还以为有个小孩跑到我车轮后头去了。”
“是我们在机场说过话的那个飞行员呀!”
“肯定是她丈夫嘛。好好端着蛋糕。”
“但那不奇怪吗?在爹地的生日?给他做蛋糕的女人和带他坐飞机的男人是一对夫妻。他有可能是啊。他还有个助手。他和助手一起给人上飞行课,带打猎的人飞到瀑布北面,带渔夫飞到不通陆路的湖边。他告诉我的。那不奇怪吗?”
“在奥布雷维尔这样一个小地方,这只算有点怪罢了。戴妮斯,你得留神点那蛋糕。”
戴妮斯泄了气,感觉有点受辱。要是一个成年人吃惊地嚷嚷起来,伊莎贝尔估计就不会那么不耐烦了吧。要是一个大人惊叹于这个奇特的巧合,伊莎贝尔没准会同意说这确实少见。戴妮斯讨厌伊莎贝尔拿她当小孩对待。她奶奶,或者劳伦斯,她觉得都有点固执,不肯变通。这两人向来如此。伊莎贝尔却会在这一刻推心置腹,又友好又讲道理,下一刻就遥不可及、暴躁易怒。有时她对你越好,你越不安心。戴妮斯疑心爸爸对伊莎贝尔也是同样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