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薛千韶心里十分疑惑。很显然,隳星是打算在元婴大典上,当着众人的面动手,虽然不知他究竟安排了什么,但他现在这个模样,哪里像怀着深仇大恨?还不如说是个昏君……昏魔尊。
然而,自己却引着这个魔头入仙门,对即将发生的事佯作不知,可见造化弄人,天意难测。
半晌,薛千韶叹了口气,道:「真没有什么我需要做的吗?」
隳星道:「我说过了,你只要看着就好。」
这话却好似远处飘来的一缕彼岸花香,清淡而妖异,暗含阴冷杀机,令人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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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无波也好、暗潮涌动也罢,二日后,冯项的元婴大典仍如期举行了,而他与夕瑶仙子的结道大典则紧随其后,于同一日、同一地点举办。
修者结道的意义,与凡人成婚略有不同,举办典礼的祥云大殿中,仍以清雅的布置为主,喜庆得相当低调。
是日,具有凤凰血脉的灵禽,在御兽一脉弟子指挥下翩然飞舞,珍稀灵植花木漫山遍野怒放;垂挂于殿中作为装饰的布帛,亦是妖绫、鲛纱一类珍贵材质,上头除却绣了九霄门名景外,背面还绣着无数符纹,用以引导殿中灵气流动,可说件件皆是法器。
甫入大殿,视线沿着大红绣暗金祥云纹的长毯,便能见到正对面的二重台阶。
第一重台阶的两侧平台上,分别摆放了少许座椅,专门设置给九霄门长老及名门贵宾;典礼则会在第二重平台举行,其上修筑了一座天井,日光自天井倾泻而下,将一旁牵引至地的几道紫底金纹鲛纱,映出了耀眼的细碎鳞光。
此类天井在修真界相当常见,象征此地发生的一切光明正大,为天道所见证。
令薛千韶稍感意外的是,主办方居然在贵宾席特意为他留了一个座位,虽然位在边角,却比以往站着观礼的待遇要好。也不知是楚铭远将他奉为上宾,才悄悄做了如此安排,或者是主办的青派人马,在得知他结成元婴后不敢怠慢。
楚铭远自然也到了现场,不过此回的主办方是青派人,他仅代表门派高层出席,便被安排到了另一端的座位观礼,身后则有二三弟子随侍。
元婴大典有序地进行,冯项身穿九霄门元婴长老法袍,肃容完成各项仪式。其中包含祭告九霄门先贤,并将魂灯之火引至更华贵的新灯中,象征将在门派中脱胎换骨,正式晋为元婴长老。
典礼中唯一引人侧目的部份,则是授予权杖的环节。凡是九霄门元婴长老,皆会被授予权杖,一般而言会由师父交至新晋元婴长老手中,若其师已仙去,便该轮到掌门代行此权责。
然而将权杖交与冯项之人,却是莫违。他身着绛紫祥云纹法袍,敛尽了一身不可一世的傲气,恭肃地将权杖交至跪地垂首的冯项掌中。
观礼众人对此却视若无睹,仿佛本该如此。即便是楚铭远,也只带着微笑在礼成后率先鼓掌,自然无人会去探问其中异样,更无人会过问冯项真正的师尊青暝仙君身在何方。尽管如此,这一幕仍昭示着青派势力的扩张。
至此,元婴大典便看似波澜不惊地礼成了。肃穆钟鼎之声歇止,待到最后一声钟鸣也消散后,大殿两旁的乐修开始奏乐,气氛一转,带着些许欢欣雀跃之情。
冯项眉宇间也放松许多。他转头望向大殿门口,露出柔和而期盼的笑。
薛千韶微微一愣。他突然发觉,无论冯项做过什么恶事,他对夕瑶仙子的情意却是半点不假,否则也不能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突然有些心绪不宁。然而元婴大典已成,殿中气氛也活络了不少,开始传出低声笑语,自然无人留意到他的这点异样。他转过头,视线细细扫过殿中每一处,直到司仪让新娘进殿,他仍未找到隳星的踪迹。
唯一与他同样忐忑的人,大约只有在他身后随侍的林契了。他弯下腰来悄声问道:「掌门师叔,这元婴大典都顺利结束了,您看,弟子能不能先行一步……」
薛千韶微蹙了下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你赶在此刻离开,也未必就稳妥,再稍待片刻罢。」
林契只好收起哭丧的表情,重新挂回僵硬的笑脸。
此时新娘已走入祥云殿中。新娘夕瑶仙子身边并无人搀扶,而是姿态娴静地独自步入殿中,一身喜服将她衬得宛如一道动人霞光。
她亦不像凡间女子般披挂盖头,仅是象征性地戴了一层赤色薄纱,不但将容貌衬出几分神秘,也为那温婉笑颜添了几分喜色。
在众人注目下,夕瑶仙子一步步走上高台,到了冯项身侧。两位新人便在司仪指示下,完成了三拜之礼。
眼看就要饮合卺酒时,台上却忽然传出一声脆响,原来是一只金质酒盏坠落,酒水洒了一地。
摔了酒盏的冯项踉跄着退后两步,道:「妳不是夕瑶──妳是何人?!」
新娘掩嘴一笑,发上金钗与流苏因颤动而散出细碎的光,她不疾不徐地道:「郎君不认得我了吗?」
众人因这番变故而哗然之际,一道无形屏障忽然降了下来,高台上男女方师长同时被定住。薛千韶心下一凛,心知这定是隳星的安排,却仍蹙起了眉,且他总觉得新娘的声音相当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