隳星道:「本座今日心情不错,没兴趣大开杀戒,少做这些无谓的事来惹怒本座。」
话才说完,一名九霄门年轻弟子便猛然跪倒,口中涌出鲜血,很快便将他的衣袍都染红了,周围几人慌乱地喊着「师兄」围了上去。薛千韶认出,他是楚铭远较年长的亲传弟子,此刻他手中还牢牢抓着长弓,显然是方才发动奇袭的修士之一。
围着那名弟子的其中一人霍然擡头,正是刘慕昭,他眼眶通红,不顾一切地大喊道:「魔尊阁下,请收手罢!阁下为寻仇而来,但冯长老已被莫违长老大义灭亲,阁下截至当前也还未亲手杀伤人命,可见尚有良心未泯,又何故非要将人逼至死地?无端受累之人又有何辜?!」
隳星勉强施舍给他一眼,道:「是你等不肯好生当个看客,非要逼本座还手。再说,宗门本该保护你等弟子,你可曾想过,为何在这等紧要关头,那些长老却各个像鹌鹑一般,任本座为所欲为?──自然是因为他们惧怕本座,唯恐败给本座后颜面尽失,才让你们这些小弟子来送死。」他嗤笑了声,又轻蔑地道:「堂堂第一仙门,连保护门下弟子都做不到,你们又有什么理由誓死维护?」
此话一出,九霄门众长老的脸色皆十分难看,却也无人吭声,仿佛侧面证实了他的话。
隳星不再多言,他俐落地跃过了高台护栏,信步走至狼狈的莫违身前,却突然感到索然无味,于是他便停下脚步,让沾附着冯项鲜血的那柄剑自地面飞起,悬于莫违手边,才道:「本座不怕欺师灭祖的罪名,更何况你根本不配为人师。但本座懒得动手了,你若以此剑自废丹田后切腹谢罪,本座留你全尸,否则……本座会在你眼前,亲手毁了你最想救活的人。」
莫违原本一直垂首调息,仿佛全然不在乎正发生的一切,此刻却猛然擡起头来,锐利的狭长双目瞇起,阴沉地盯着隳星,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真伪。
隳星冷笑了声,接着道:「喔,是本座忘了,你若死在这里,那人就与死人无异了,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莫违忽然瞪大了眼,厉声道:「孽徒,你以为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能骗过我?」
隳星道:「是不是真的,师尊很快就能知道了,便先到黄泉路上等他罢。」
说罢,隳星又向前踏出一步。可与此同时,一股劲风却将莫违的袖口吹开,使他掌中之物穷途匕见──那竟是一团汹涌的紫色电光。
莫违无视于手骨伤势,强行将电光往天井外抛掷出去。
兔起鹄落间,殿外天雷被那电光引动,声势浩大地劈落下来,砸在两人之间,殿内的诸多空间结界,也被这真正的天地之力一举击破,对隳星造成反噬。
遭逢反噬,隳星体内属于魔龙的嗜战本性反而被勾起了,他几乎偏执地想直接越过天雷,亲手将仇人碎尸万段。可他却又记得,他答应了薛千韶要全身而退,这才勉强挽回一点理智,僵立原地。
在天雷带来的隆隆巨响中,几声极为突兀的铃声响起,那声音清脆得仿佛能贯穿躯壳,探入神魂之中。
薛千韶也透过某种隐微的联系,同步感觉到了神魂的颤栗,心情空前地凝重起来──那个铃声并不简单。
雷声止息之时,楚铭远已踏剑浮空而起,扬声道:「魔尊阁下即便叛出师门,魂灯中留下的神识却并未消亡,在本掌门将阁下除名前,阁下只要身在九霄门内,就仍受本掌门管束。即便阁下不服,神魂也难以违抗,若阁下执意挣脱,也只会和本掌门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
楚铭远一手托起燃着黑紫色怪火的魂灯,另一手持着三清铃模样的法器,又道:「阁下破坏大典,危及宾客,又意图弑师,本掌门不能不究责。但阁下所言之事,我也同样会查明,以肃清门内风气。还请阁下就此收手,留在九霄门作客,待一旬之后,本掌门必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阁下可愿配合?」
隳星闻言猛然回过头,神色怏怏地睨向楚铭远。
此时莫违已因引雷的秘术,耗尽了气力而昏死过去。魔气之剑消散后,莫违便靠着墙软倒下来,暂且没了声息,墙上也因此留下多处腥红印迹。
隳星沉默了半晌,方冰冷地答道:「作客?楚掌门以为那一缕神识,能对本座造成多少影响?本座肯留,你们敢收吗?」
楚铭远肃容道:「本掌门敢说出这话,自然有地方安置阁下。再说如今大殿结界已破,即便我没能耐留住阁下,阁下在三位化神真君手底下,恐怕也插翅难飞。」
隳星道:「这可不好说。圣渊中自有本座的千军万马,只是方才本座并未召动,楚掌门如此相逼,本座可就难以保证,这作客的风度能维持到何时了。」
楚铭远巍然不动,转而道:「若本掌门的好言相劝,阁下不爱听,那本掌门就代转一位友人的话。他早已告知了阁下的真实身份,也说阁下很可能在大典上动手,本掌门这才提前请出魂灯,以备不时之需。」楚铭远顿了顿,又道:「当年阁下虽是受冯项设计,才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然而当日你杀伤的凡人、同门人数近百,阁下可有想过,他们又要向谁追讨公道?」
薛千韶惊诧地望向楚铭远,心头攀上一层寒意。
隳星神色莫测,一语不发。
楚铭远续道:「他也是好意,不愿阁下一再犯下杀孽,希望阁下回头是岸。阁下若愿意配合,本掌门再次保证,定会查清当年之事,不使一人含冤。若阁下明白那位友人的苦心,就该是时候悬崖勒马了。」
殿中死寂一片,所有人皆屏气凝神,等待魔尊的回应。半晌,隳星笑了一声,他一手扶住高台护栏,缓缓扫视着殿中宾客,视线在薛千韶身上不着痕迹地一停。
薛千韶迎上他的目光,心脏骤缩,瞠目欲言,可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压得他连张口都做不到。
一段凝重的静默后,隳星终于道:「既然如此,本座就暂且留下作客。」
-待续-感谢阅读,欢迎收藏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