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这货就坐在柜台喝酒发呆,周锐等的都快困了,终于,路垚把自己灌醉了,趴在了柜台上不省人事。周锐好不容易可以把他带回家了,刚要上前,乔楚生就冲进百乐门的大门,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路垚身边。周锐看到乔楚生,心里想着果然没猜错,乔楚生虽然嘴上说着不会再管路垚了,但还是找人跟着他,他随时需要他随时出现。乔楚生帮他结了账并没有带他走,而是在东张西望,好像在找谁。周锐见状就走上前去了。“周先生,你来的正好,把他带回去吧,我,不方便。”周锐刚要上手扶他,路垚就开始折腾,把胳膊从周锐身上挣开,嘴里嘟囔着:“你别碰我,乔楚生,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面前的乔楚生听到路垚的醉话低下了头,又马上抬起头对周锐说:“周先生,把他带回去吧。拜托了。”周锐架起路垚刚要往外走,却被乔楚生再一次拦下:“周先生,拜托你看好他,别让他喝酒了。”“乔先生,何苦呢?”“我跟你说过了,他可能会闹一段时间,但长痛不如短痛,我,真的不值得。”“还是那句话,你们的事我无权干涉,我会照顾好他的,放心吧。”说完周锐就带着浑身酒臭的路垚回家了,当然,是周锐家。
第二天中午,路垚才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周锐家的客房。宿醉的头疼让他皱了皱眉头,揉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在百乐门喝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概是周锐把自己带回来的吧。
是啊,除了周锐,自己在上海哪还有朋友亲人?自己和乔楚生分开了,没有关系了。走出卧室门,发现周锐正在客厅沙发研究合同。周锐看他醒了,就提醒他
--“醒了?桌子上有水,喝杯水吧。”
--“昨天,你把我带回来的?”路垚拿起杯子坐在沙发上。
--“是,喝的像滩烂泥,除了我还能有谁管你。”
--“周锐,我能搬来你家吗?我可以付你房租。”
--“干嘛,你又不是没有地方住?”
--“我最近,不想看见乔楚生。”路垚说这句话的时候,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杯子。
--“行是行,但是房租就算了吧,作为你的代理人,我拿着你的工资,哪能找你要房租啊?客房空着也是空着。”
路垚回白府收拾东西,正巧赶上乔楚生在家。路垚进门看到乔楚生并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卧室去收拾衣服了。乔楚生跟进去倚着门框,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要去哪啊?”“你管我?”“好啊,搬走正好,住在一起确实很尴尬。”路垚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低着头静了一会,抬头问乔楚生:“乔楚生,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还是那句话,有事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这话问的乔楚生一愣,面对路垚的直视,他的眼神倒变得躲闪,他不敢直视路垚,他怕路垚炙热的眼神会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他怕那双眸子会让他失去理智把路垚留在自己身边。“没有。”定了定神之后还是给出了看似坚决的回答。“好,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得到答案的路垚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看着走出门去的路垚,强装镇定的乔楚生开始难过,顺着门框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看着愈发空旷的房间。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难过,明明是自己把路垚逼走的,可是只有这样,他才能平安的活着。“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路垚的话开始在这座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不断地回响,在乔楚生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第三十二章完结
派出去的人说路垚住在了周锐家里,乔楚生稍稍能安心些。乔楚生不愿在家里多待一分钟一秒钟,家里到处都是路垚的痕迹,这让乔楚生无处躲藏。他宁可去六子家,看着空空的屋子发呆,回忆自己死去的兄弟,也不愿回到家感受那无处不在的痕迹,那种东西让乔楚生心痛到窒息。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乔楚生躲避着这痕迹。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罗珊妮的话:你们这些人看似光鲜,实际上连命都不攥在自己手里。是啊,江湖上谁见了都要敬让三分的乔四爷,如今竟然连自己爱的人都没办法留在身边,实在可笑。实在可怜。
失去一个人的心痛不仅仅是在失去的那一瞬间,更是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仿佛一切照常,你的呼喊突然就没有应答,你这才突然醒悟,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即使乔楚生极力躲避着想起路垚,可当吃饭时没有一个人在面前狼吞虎咽,喝茶时没有一个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睡前没有人递过温热的牛奶睡觉时,没有人和他抢被子,每当遇到一个问题是下意识地想要是路垚在肯定知道怎么办……这些都是逃不掉的窒息感。
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就都可以看得开。这是乔楚生一贯的想法,即使事实无数次证明他是错的。那些资料好像更厚了,纸上的字密密麻麻,打开,扫视,合上……机械性的动作,可是纸上的信息是什么,乔楚生一点不知道。
事实证明,他又错了。一天,一周,一个月,他没有习惯,他没有看开。周锐传来消息说路垚准备回广州了,乔楚生还找好了人负责送路垚回去,当然,以周锐的名义,时间安排在三天后。
三天,最后的三天,乔楚生盯着床上路垚落下的一件外套这样想着,三天之后,桥归桥,路归路。指针把视线带到三天之后。前一天晚上乔楚生并没有回白府,而是在百乐门待了一夜,也许只有酒精的麻痹,把自己灌醉,直到不清醒的倒在一堆酒瓶旁才能阻止自己冲出去找路垚的冲动。天刚蒙蒙亮,乔楚生带着宿醉的恶心感摇摇晃晃的回白府。经过周锐的公寓不自觉停下脚步,透过窗户看着亮着灯的房间想着路垚应该早起收拾东西了吧。
拖着灌了铅似的两腿回到家,乔楚生瘫在沙发上,想到今天路垚就要离开上海了,几天来靠酒精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眼泪开始不听话的滑下来,从掉眼泪到啜泣再到嚎啕大哭,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乔楚生没有别人,他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感情。空旷的房间,只有低沉的哭声在不断回荡。
那个曾经以一敌十的乔楚生,那个浑身是伤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乔楚生,如今蜷在沙发上,止不住的哭号,脆弱的像只小猫。
情绪的发泄总有个头,乔楚生从来没有任性的资格,片刻的放任已是奢侈。慢慢走到书桌旁边,还要去面对帮里每天琐碎的事情。走过去却发现桌子正中间放着一张拜帖,上面写的名字却让乔楚生的心被紧紧攥了一下,是熟悉的有力的笔画写着两个大字:路垚。他来过!是他回来过!可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路垚的身影。
乔楚生抓着拜帖冲出门,跑到街上,他多么渴望在熙攘的人群中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惜,没有。乔楚生垂下头,没人看到他眼里的失望。“早啊,乔先生。”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乔楚生猛地抬头转过身。看到斜倚着墙的路垚,一如十几年前相遇的那个秋天。
乔楚生手指摩挲着那份拜帖,满眼带笑的看着面前的路垚。那笑里,带着释然,含着踏实,附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就这样,两个人相视而笑。那一刻,多像顾城先生笔下的诗句: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就这样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是路垚先开了口:“你的大男子主义被周锐打破喽,如果不是他告诉我真相,你就真的准备把我送回广州吗?”乔楚生这才知道周锐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路垚,他才会知道的:“对不起路垚,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乔楚生,你以前跟我说过,如果我想要个名分就送个拜帖,辈分会很高。现在,我照做了,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我可以自己保护我自己。只是,我得和你在一起。”“可是…”“没有可是,乔楚生你给我听好了,乔四欠下的债我们要一起面对,我不怕。”又一次的,没有给乔楚生再拒绝的理由。“好,我们一起。”乔楚生在那一刻也不准备拒绝。
乔楚生拉着路垚进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反手把路垚堵在墙和自己之间。“三土,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乔四前些年欠下的债太多了,你跟着我不可避免要面对上一次那样的事情,你……”路垚知道乔楚生在担心什么,他在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乔楚生的话没说完路垚已经覆上乔楚生的唇,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他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是个深刻而缠绵的吻,让人贪恋着迷。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去的暧昧气息。失而复得换来的不仅仅是喜悦,还有差点失去的恐惧。这种恐惧感让两人恨不得把对方揉进骨子里。
那天,乔楚生把乔四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路垚,那些浸在鲜血里的,不见天日的经历,全盘托出。路垚看着面前的人讲述着自己以前的生活,他知道,这一刻是乔楚生完完整整站在自己面前的开始,那扇心门也朝路垚打开。乔楚生的话平静极了,好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可那些话语却一字字落在路垚心上,原来,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无所畏惧的人,以前的生活却是路垚这样的人无法想象的。泡在人血里的乔楚生,那些听上去就很骇人的经历,都是乔楚生的亲身经历,路垚的心被揉成一团,他对乔楚生的心疼化成对自己的一个誓言:我要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辈子。
乔四的故事从天亮讲到天黑。故事差不多讲完了,路垚扑到乔楚生怀里,紧紧抱着他,心底默默感谢上苍让乔楚生经历那么多险恶却还是来到了自己身边。“乔楚生,我们谈一辈子恋爱吧。”
1940年,路老爷子去世,路垚回北平参加葬礼。
1941-1945年,在蒋志卿的刻意隐瞒下,路淼一直以为自己的弟弟在广州教书。
1949年,新中国成立,路淼只知道自己年近半百的弟弟仍然遇不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却也不好干涉。
1950年,乔楚生和路垚踏上了开往法国的轮船,去看看几十年前乔楚生脱口而出的地方。夕阳的余晖散落在塞纳河面上,复古式的大理石砌成的教堂伫立在岸旁埃菲尔铁塔闪烁着世人给它披上的光芒,只是如此地发着光,却映亮了头顶漆黑的夜。也点亮了彼此眼中藏不住的爱意。
1951年,去实现乔楚生的理想:带心爱的人环游世界。
1982年,乔楚生离开的第2年,路垚躺下再也没有起来,合葬一处,留给世人墓碑上的墓志铭: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