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是不是也应该来一曲?”翀放下七弦琴,举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茶,问道。
世子想嗔休所想,开口问道:“刚才所谈曲子是……”
翀答道:“《广陵散》。”
世子凸惊诧不已,问道:“传闻《广陵散》是大国婳国传入的,据说早已失传,如今怎又会……”
翀明白世子凸所困惑不解的是什么,于是说道:“不错,《广陵散》在嵯峨国,除了一个人,皆无所会。我现在所弹奏的,正是此人传授与我。”
嗔休立刻问道:“翀大人,他是谁?”
翀想了想,才娓娓道来:“此事说来话长。是一位故友,从婳国逃难来到嵯峨国,不幸与妻儿失散,如今不知是否尚在人世。我与他曾是萍水相逢,却成了莫逆之交。”
嗔休听闻,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的模样,朦朦胧胧的在脑海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隐约感觉到父亲很大可能尚在人世。
翀向他们二人讲了一个故友的故事。
从前,嵯峨国临川地区有位豢鹰的猎师名叫允尊。某日,他照常带鹰出门狩猎,却一无所获,空手而返。打道回府的途中,渡船经过一片沼泽地时,见河面上有对鸳鸯,正相偎偕游。
传说中,杀鸳鸯是件十分不祥的事,但这日适逢允尊腹饥难忍,便拉起弓弩,瞄准鸳鸯放了一箭。利箭正中雄鸟,而雌鸟则向对岸菰草丛荫下躲去,不见了踪影。
允尊提起猎物回家,烹成桌上佳肴,一顿饱餐。
是夜,允尊做了一个凄清哀绝的梦。梦中一位貌美女子入得屋来,立在他枕畔嘤嘤哭泣,其声哀痛悲切,听得允尊只觉肝肠欲断。
那女子厉声质问道:“究竟为何?为何你要杀害我夫君?他身有何罪,要落得这番下场?我二人本在赤沼双宿双飞,恩恩爱爱,孰料你却狠心一箭夺他性命。他究竟何处触犯与你?你知不知自己所造的罪孽?知不知自己如何残酷无情?你这一箭,同时也索了我的命,如今夫君既去,小女子断无独自苟活之理……今夜来此,便是想告知你此事罢了。”
言毕女子放声而泣,声声凄绝。允尊闻之则心如刀绞。
女子又垂泪唱道:“如影随形,你侬我侬兮,悠游赤沼。今已日暮兮,惘不见君。蒹葭苍苍兮,我独愁眠。孤影伶仃兮,最难将息。”一曲悲歌唱毕,女子又厉声道:“平日太阳落山,我便会与夫君缱绻依偎,相伴回巢。此刻,却落得形单影只,独宿独栖于茫茫菰草之中……此中悲痛,这凄楚滋味,怎一个愁字了得!
“你哪里会知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你不会。但明日你若到赤沼川来,便会明了,定会明了……”
言毕,女子潸然含泪,转身飘去。
翌日清晨,允尊醒来,昨夜之梦在脑中挥之不去,那锥心刻骨般的痛楚,亦是历历如新。“但明日你若到赤沼川来,便会明了,定会明了……”这句话,仍在耳边盘旋回响。他决心即刻动身往赤沼川去,昨夜一切终究只是场梦,或是什么,他相信去了定能一探究竟。
及至赤沼川,来到堤边一看,但见雌鸳鸯孤伶伶独自游于河上。而同时,对方也察觉到了允尊的存在,却并不惊惶飞逃,反向他面前笔直游近前来,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目不转睛瞪视着他。忽然,那雌鸳鸯竟当着猎师允尊的面,以尖锐的鸟喙猛啄起自己的身子,直啄得遍体鳞伤,肠穿腹裂,转瞬惨死在允尊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