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们听见屋外急促的谈话声。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艾莉查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把门打开。
原来屋外站着的是西米恩·哈里迪,身边还有一位教友会的兄弟。西米恩对乔治夫妻介绍那位陌生人菲尼亚斯·弗莱切。菲尼亚斯长着瘦高个儿,满头红发,看上去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他不像西米恩那样少言,恬静,气质脱俗,相反,他的外表透出一股机警,老练的劲儿,而且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他的这些特征和他头上那顶宽边帽子以及刻板的言辞实在很不相称。
“菲尼亚斯发现了一件跟你和你的同伴们有很大联系的事情,乔治,”西米恩说,“你得好好听听。”
“的确如此。”菲尼亚斯说,“一个人在某些场合睡觉时也必须把耳朵竖起来。昨晚,我到大路边的一家独门独户的小客栈里投宿。西米恩,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就是我们去年把几个苹果卖给一个戴着大耳环的胖女人的那个地方。我赶了一天的车,实在累得不行了,所以我吃完饭就在屋角的一堆货包上躺了下来,顺手拉过一张牛皮搭在身上,等着店主给我安排个临时床位,可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竖着一只耳朵吗,菲尼亚斯?”西米恩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声。
“不,我身体的各个部分都睡着了。我非常疲倦,一睡就是两个小时。但当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一边喝酒一边谈话。我想弄清楚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是什么来历,特别是在听到他们谈到教友会的时候。一个人说道,‘依我看,他们肯定在教友会居住地,’于是我开始竖起耳朵用心听他们的谈话,发现他们正在谈论你们的事情。就这样,我躺在那儿听到了他们的全部计划。他们说要把这位年轻人送回肯塔基州他的老主人那里,要拿他作榜样,好让所有的黑奴再也不敢逃跑。他的妻子将由其中两个人带到新奥尔良去拍卖掉,卖的钱当然归他们所有,估计能卖到一千六百元到一千八百元。至于这个孩子,据说要被送到一个黑奴贩子那里,那个贩子已经付过钱了。他们还谈到吉姆和他的母亲,说是要送他们回肯塔基州。他们说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将有两名警察帮他们来抓这帮人。这个年轻女人将被带到法官面前,那帮家伙中有个矮个儿,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将出庭让法官把这个女人判给自己,因为她是他的财产,然后把她带到南方去卖了。他们已经摸清我们今晚要走的路线,他们一定会追来的,有六个或八个壮汉呢。我们该怎么办呢?”
屋子里的人听了这个消息后,表情各不一样。雷切尔·哈里迪刚做了一炉烧饼,就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听这个消息,她举着沾满面粉的双手,身体笔直地站在那儿,脸上一副关注的表情。西米恩看上去表情凝重。而艾莉查伸出两只胳膊紧紧抱着丈夫,抬起头注视着他;乔治则握紧拳头,两只眼睛怒目圆瞪,有这样的表情并不出人意料。当自己的妻子将被夺去拍卖,自己的骨肉将沦落到奴隶贩子手里,而这一切又都是发生在基督教国度里,无论谁受到这些遭遇,都会出现这种愤怒的表情。
“乔治,我们该怎么办?”艾莉查浑身无力地问道。
“我知道怎么办。”说着,他走进了小房间里,检查他那两把手枪。
“唉!唉!”菲尼亚斯一边说着,一边朝西米恩不住地点头,“你看,西米恩,这么干行了吧。”
西米恩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愿事情不会糟到如此地步。”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任何人,”乔治说,“如果你们愿意借给我一辆马车,给我指引一个方向,我一个人就能把车赶到下一个站去。吉姆力大无比,什么都不怕,和我一样。”
菲尼亚斯说:“太好了,朋友,可总得有个人赶车呀。你负责打斗的事情好了,你大概不知道这条路线吧,我还知道一些。”
“希望不会连累到你。”乔治说。
“连累?”菲尼亚斯说着,脸上一副疑惑而敏锐的表情,“等到你真连累到我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西米恩说:“菲尼亚斯可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听他的准没错,而且,”他用手轻轻拍了一下乔治的肩膀,又指指手枪说,“不要轻易开枪呀——年轻人容易冲动。”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对这个国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我平平安安地离开,只是——”乔治顿了一下,眉头紧锁,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我有个姐姐在新奥尔良市场被拍卖了,我知道她将会有什么后果。上帝赐给我一双强壮的臂膀,使我能保护妻儿不再受侵犯。那么,我能袖手旁观,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帮家伙把我的妻子送去拍卖吗?我不能!我就是战死,也不能让他们夺走我的妻儿。你怎么能责怪我呢?”
“凡是有血有肉的人都不会责怪你的,乔治。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这个世界罪孽太多,但愿上帝会惩罚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们!”西米恩说。
“假如你处在我此时的境地,难道你不会像我这样做吗,先生?”
“但愿我不会经历这样的考验,我这血肉之躯是经受不了的。”
“我相信我会变得更坚强,如果我处于你这样的处境,”菲尼亚斯说着,伸出两支又长又壮的胳膊,“乔治,如果你想找什么人算帐,不替你抓住那坏蛋我才不信呢!”
西米恩说道:“如果我们应该与邪恶抗争的话,乔治应该有这个自由的权力去战斗。不过,领袖们教导我们应该采取更加高明的办法,因为怒火并不能体现上帝的正义,人的邪恶意志并不能和上帝的正义处于同等地位。谁也无权滥用上帝的旨意,除非他得到了上帝的恩准。让我们一起来祈求上帝,不要让我们经受这种残酷的考验吧。”
“但愿上帝保佑我们。但如果我们受的考验太多,那我们会不顾一切地去拼命,让他们最好当心点!”菲尼亚斯说道。
西米恩微笑着对他说:“你显然不是生就的教友会会友,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事实上,菲尼亚斯是很有性格的人,他是非常勇猛的人,打猎的时候连公鹿也逃不过他的神枪。后来爱上一位漂亮的教友会女会员,受她的魅力所吸引而迁居到附近这个教友会居住地。尽管他诚实、严肃且办事周到,别人找不出他为人处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那些资历深厚的信徒们却觉得他在逐渐入道的同时,明显地表现出可挖掘的潜力不大。
“菲尼亚斯做事向来我行我素,自己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干,但是不管怎么样,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雷切尔·哈里迪笑着说道。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逃走吧。”乔治说。
“我四点钟就起床了,然后就直奔这儿,如果他们按原定时间行动,我至少应该比他们早两三个小时。不管怎么说,天没黑就走总是不太保险,因为前面几个村子有几个坏家伙,如果他们看见我们的马车,说不定会故意捣乱,我们的时间就会被耽搁,我看咱们还不如在这儿再等一等。我想两个小时后我们可以冒险动身了。我先到迈克尔·克罗斯家去约他骑上那匹追风马断后,为我们在后头望风,一旦有人追来,好给我们通风报信。迈克尔的马可是匹上好的马,如果发生什么危险,他会追上来告诉我们的。我现在去叫吉姆和他的妈妈做好准备,然后就去找迈克尔。我们必须早点出发,以便在他们追上来以前顺利地到达下一站。所以,振作点,乔治,我和黑人一起同甘苦共患难,已不是第一次了。”菲尼亚斯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菲尼亚斯非常能干,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把事情办好,乔治。”西米恩说。
“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为了我而让你们担惊受怕。”乔治说道。
“千万别这么说,乔治。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别无选择。好吧,雷切尔!”西米恩转过头对雷切尔说,“快点为这些朋友把食物准备好,我们可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赶路啊!”
雷切尔和孩子们立刻开始动手做玉米饼,烧烤鸡,煎火腿,准备着晚饭。这时,乔治和他的妻子正坐在小房间里,相互依偎,互诉衷肠,仿佛几个小时后他们就要生离死别一样。
乔治说:“艾莉查,别人拥有房子、田地、金钱、朋友,却没有我们这样真挚的爱情。我们虽然一贫如洗,但我们却相互拥有。认识你以前,除了可怜的母亲和姐姐,没有一个人爱过我。那天早上,我亲眼看着奴隶贩子把埃米利带走。临走时,她来到我睡觉的地方,对我说:‘可怜的乔治,最后一个爱护你的人也要走了,你今后可怎么活下去呢?’我站起身来,抱着她失声痛哭,她也哭了。那些是我听到的最后几句关心我的话。十年过去了,我的心枯萎了,如同死灰一般,直到认识了你。你给了我爱——让我重新起死回生!从此,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艾莉查,我愿为你奉献我的一切,他们休想把你从我这里夺走。如果谁想夺走你的话,他就必须先跨过我的尸体。”
“哦,上帝发发慈悲吧!”艾莉查边说边流着悲伤的眼泪,“只要您能保佑我们安全逃离这个国家,我们别无他求了。”
“上帝难道支持那帮人吗?上帝难道没看见他们的所作所为吗?为什么要听任这一切发生呢?而且那些人还声称《圣经》是在为他们辩护。当然,他们富有、快乐、健康;他们拥有权力;他们都是基督徒;他们都希望死后进天堂;他们为所欲为;而那些贫苦、虔诚的基督徒们——和他们一样好甚至更好的基督徒们——却被他们踩在脚下。他们把我们任意地买来买去,用我们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