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去交换——情和爱一文不值,只有看得见的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么?
她当初费尽心机要嫁入越家,也并非是为了谋爱。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那她丛玉为什么不能嫁最好的那一个?
既然越家总是要有一个女主人来享受这一切的,那为什么不能是她?
在刚结婚的前几年,丛玉从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丈夫——因为他实在是太好摆弄了,在绝大多数事情上,他对自己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丛玉自小便很有主意,也相当看不上这种没有主意的人——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发现,原来越征并不是没有主意,只是许多的事情,他都是纵着她、让着她而已。
而越征的宽容也并不只是对她,换成其他任何人当了他的妻子,他依旧会一样对待对方的。
丛玉的前半生从未囿于情爱,可却在这之后的十几年里,十分固执地想要在丈夫身上找寻一点他爱她的细微证据。
她已经知道了他对所有人都是一以贯之的好,可她只是想要一点证据——哪怕只有一点,她也想要证明,在越征心中,她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丛玉觉得这实在太过荒唐可笑。
她寻寻觅觅了十几年,临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确认了这样的事实。
一个她本不应该质疑的事实。
***
越岭是在一个多月才被告知了父亲的死讯。
其实大家已经瞒得很辛苦了——在之前的那些天里,大家不但不敢让他上网,就连放给他看的电视节目和书刊报纸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而每一个照顾他的护工,在上岗前都要接受三天的培训,就是怕他们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还好越岭非常的听话,每天都一丝不苟地按着医嘱吃饭睡觉、锻炼身体。
到底还是年轻底子好,即便之前缠绵病榻许久,可移植手术过后,越岭的身体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
季融融既为他的身体恢复感到高兴,同时又为他难过极了。
总有一天他要面临那样残忍的真相,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直到丛玉的案子开庭——她是主动回国投案自首的,除了经济犯罪之外,丛玉对自己曾唆使两起故意杀人案供认不讳。
有些事情既然不能瞒着越岭一辈子,那不如早点让他知道。
越岭并没有太意外,在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之后,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季融融几乎要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说话时,他才开口道:“融融,我总是梦见他。”
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越岭十分频繁地梦见自己的父亲。
他其实真的是很好的父亲,在越岭小的时候便常常陪伴他、教导他,几乎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做到的一切。
他们父子俩之间一度很好,甚至好到像是兄弟一般,后来两人关系逐渐疏远,还是在越泽出现以后——可哪怕突然冒出来了越泽这么个哥哥,越岭也并不恨父亲,心里仍然仰慕敬仰他。
越岭知道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因着越泽的存在,两人每每相处时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尴尬。
既然尴尬,那就不见了吧。
他这次做完移植手术,前后这么多天,可父亲却没来看过他一次,这本就已经给了他不祥的预感。
从手术结束以后,越岭就从没问过任何人的下落——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他不想问别人他们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也许是因为冥冥之中他就害怕得到答案。
在梦境里,他们父子二人永远都是一言不发的安静对坐着——越岭满足于这样的宁静祥和,在梦境中他可以忘掉一切,仿佛自己还在幼时,父亲高大强壮、无所不能,他和这世间的每一个有父亲庇佑的小小孩童一样,无忧无虑,天塌下来也不怕。
越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轻声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梦见他。”
***
三个月期满,季融融在电视台的三个月实习圆满结束,正是要告辞的时候。
知道大家平时都忙得团团转,不到十点绝不下班,所以季融融临走前也没请大家出去吃饭,而是给每一位同事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收到她的礼物,其他同事都受宠若惊地表示了感谢,倒是闻宋,看见礼物盒子也没拆开,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又将季融融拖到了走廊外面,两道浓眉拧起来,一脸严肃的问:“真不打算留下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台的实习生是一律没有转正留用的机会的,但台里再过两个月就要开始校招,他们部门又恰好有编制空缺出来,季融融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实习,到时候通过校招的概率极大。
生怕她会因为脑筋不灵光而耽误了前途,闻宋对她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知道你家有钱,不在乎这么一份工作,但这个机会真的挺难得……别的不说,和你进来的一批同学,人家都削尖了脑袋都想留下来……这个平台真的不错,你在这里积累够了经验,到时候无论是跳去更高的平台还是自己单干,都是没问题的。”
季融融之前早就做好了打算,所以这会儿听见闻宋这话,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是不是因为我的工作干得太好,你们都不舍得放我这样的人才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