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不可能永生永世当一个鬼魂,所以她静静等待灰飞烟灭的那一刻。
但是这一次,她还是醒了过来。
醒来躺在这张床榻上,醒来看到那个绝色男子在门外回廊上抚琴,就像她‘死’后,惊讶于自己为何还能醒来的同时,也曾看到和此刻一模一样的情景。
此情此景和当初相同,但心境已截然不同。
“灵尊。”自己的声音一出,浮梦吓了一跳,这声音是不是轻柔的有些过分,这感觉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只知道凡人会虚弱的吃不下饭说不出话,没想到鬼魂虚弱也有相同的症状。
东陵邪在听到浮梦的唤声后,指尖有了刹那的停顿,很快又恢复,继续闭目抚琴,方才一瞬的停顿并没有影响他所弹奏的悠扬天籁。
浮梦也用这片刻的时间适应了此刻自己的声音,转回侧着看向东陵邪的脑袋,呆呆看着屋顶。
“灵尊何必救我。”浮梦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气息的鬼魂刻意的叹气从来都显得特别矫情,但此刻浮梦的叹息却带着浓重的忧伤。“就让我在不觉中魂飞魄散,无论对灵尊还是对我自己,都不是坏事。”
东陵邪好似不闻,只是抚琴,悠扬依旧。
浮梦唇角微翘,满是自嘲的笑容,“没有我,灵尊就不用费修为弹奏续魂曲。没有我,灵尊就不用谎称逐梦令来与我开这百年玩笑。没有我,灵尊就不用再苦苦寻找纯阴命格的女子让我附身……”
“当——”古琴发出尖锐的破音,显然抚琴之人乱了心绪,影响了下手力道。
东陵邪停下抚琴的手指,睁开眼眸,看向屋里躺在床上浮梦,之间她的目光呆滞的望着屋顶,好似要把瓦片望穿一般。
把浮梦独自留在爻国,果真是下下之策。有些秘密,他苦苦隐藏,相安百年,却只因为这两个月的离开,功亏一篑。
北陵冥果真还是那么遭人恨——不,是人神共愤。
“你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东陵邪淡淡的开口,“这样生活了百年,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市井平民,你已尝尽人间悲欢离合,凡人要经历太多苦难,还有永远无法逃脱的轮回,难道不觉得现在的你才是最自在的?”
“自在?”浮梦不经意的勾起嘴唇,虽然是在笑,却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更多了些萧条,“没有前世记忆,我的存在就像是一个虚无,百年都在过着别人的生活,我看到无数平凡的快乐,无论是喜是悲,那些情感都实实在在,可我偏偏不记得自己的。
谁说轮回就是苦楚?那些人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有的就是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是我……忘记了一切,却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只是想知道,单纯的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死,天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一个被剥夺再来一次的机会。”
东陵邪无言以对。
浮梦再次侧首望着东陵邪,“灵尊,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对不对?我跟随灵尊百年,灵尊对我如何,我心中明白。我相信灵尊不愿告诉我,定不会是存了害我的心。或许我前世十恶不赦,或许那个我人神共愤,但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想面对……”
浮梦的双手在胸口紧紧的握成拳,鼓起所有的勇气,认真的说道:“我不想无知的存在这个世间,求灵尊告知我,或者……就由我魂飞魄散。”
东陵邪继续沉默,良久他起身,古琴消失在虚空中,他背对房内的浮梦,目光看向回廊之外。
“浮梦,你过来。”
浮梦的心已经百年未跳,但是东陵邪的召唤却让浮梦心猛然一惊,毕竟她在用自己做一场豪赌,若东陵邪依旧不愿告诉她,是不是也以为他能接受她的灰飞烟灭?
浮梦从床榻上起身,她这个鬼魂从来都不是那么轻盈,而现在却因为虚弱倒显出了飘飘然的模样。
走到门外的回廊上,东陵邪的背影近在眼前,浮梦仰望东陵邪太久,百年与她相处最多的就是东陵邪,她曾以为东陵邪成了她的唯一,可现在每每看到东陵邪想到的却全是司空棂。
浮梦的心又忍不住一疼,如今逐梦令的骗局都被解开,只怕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司空棂在一起,或许幸运的话,她还能见到司空棂的魂魄来到地府,看着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魂魄转世轮回,或许也是另一种相守。
东陵邪感觉到浮梦在他身后发愣,又道:“到我的身边来。”
聚魂灵尊个个都自视甚高,每一个的自称都不相同,却都强调了自己的身份,而此刻,东陵邪用了最普通的‘我’,而没有自称‘本灵尊’。
浮梦几乎是挪动着去到东陵邪身边,虽然站在灵尊的身边并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的感觉份外奇妙。
来到东陵邪侧面,浮梦难得看到他用如此慵懒的姿态依靠在靠椅上,他目视远方,那眼神尽是迷离,浮梦看得有些沉醉。
这靠椅在凡间有一个很雅致的名称,叫美人靠。
往日,靠在这种靠椅上的人无数,可浮梦从未真见过什么真正的美人。而此刻,东陵邪虽是男子却是真正的美人,难怪和灵尊有着相同容貌的司空棂能成为安东第一人。
皮囊这东西,其实还真挺重要。
浮梦磨蹭了半天,终于与东陵邪并肩而立,东陵邪似笑非笑,用目光示意前方,问道:“浮梦,你可知,我们的前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