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临道:“你能理解那种感受么?底下站着的人,不是三朝元老,就是战功卓著。他们是北成的骏马,而我只是他们马蹄之下的蝼蚁。所有的东西都在脱离掌控,我总是被人牵着走。我以为闻澈死了,这一切就会好……”
所以他答应了接元蘅入启都。
帝王之术讲究制衡,他再厌烦元蘅也明白她是良臣之心,总归不会是把烫手的刀。
有元蘅在此处,看着他们彼此看不惯,他的夜,才能稍稍安静一些。
最后的最后,他无力地闭上双眸:“把他接出诏狱罢。”
闻澈的额头烫得要命。
才几日没见,他的伤更重了。进了诏狱,不死也得去层皮。渗出的血濡湿了被褥,又与他的背脊黏在一处。
元蘅小心翼翼地替他揭下与伤口紧紧生连的被褥,每一个动作都谨慎,可她仍觉得疼。
她觉得闻澈疼。
在冰中镇过的帕子拧干后敷在他的额头,冰凉触感激得他一颤。梦中的闻澈还咬着牙哭,泪液顺着眼角滑下来,喃喃道:“舅舅,你别去……舅舅……”
梦中血海几乎翻天覆地,要整个吞掉他。五万兵士全军覆没。
分明赢了的。
分明可以走得掉的。
为什么就变了。
他亲眼见到一支利箭刺穿了梁晋的心口,戎马一生的大将军跌落下马,死于暗算。
若非亲眼所见,那种恨不会彻骨。
跟着他征战的兵士,埋骨永津。
闻澈被此梦所扰,抽噎着,胸口不停地起伏,仿佛呼吸极度困难一般。最后惊醒,胸口一阵倒腾,他半撑着床沿呕出了一滩淤血。
“来人,来人!”
元蘅情急要起身,手腕却被闻澈紧紧地攥住了。他没有旁的气力,却不想松开她。
侍候在房外的御医进了房中来,仔细地诊过脉象后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淤血吐干净了就好,外伤好治,内伤却要养,按照下官开的方子煎服,定有好转。”
御医提着药箱离开,元蘅的手腕还被他攥着。元蘅哭笑不得,轻伏在榻前,枕在他的手背处,小声道:“你快吓死我了。”
闻澈却侧过头来看她,抬手揉了她的发顶,气音微弱:“我竟然,还活着么?你肯定……很辛苦。”
顶着朝中的压力,将他一个被处了死刑之人从狱中揪出来,怎么能不辛苦。
元蘅却难得地诉苦:“主要是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