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君猛然回神,并没错过父亲陡然改变的神色,心中顿时一紧,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见女儿再次低头,一派沉默的姿态,上官安只有瞬间的不满,下一刻,心中便被愧疚的情绪盈满了。
——让自己年仅八岁的女儿承担这些压力……
——他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
殿中并无旁人,愧疚之后,上官安便起身走到绣幄旁,在层台之上席地而坐。
兮君不解地转过身,看着不顾礼仪而靠近自己的父亲。
“我知道那位皇曾孙在掖庭过得极好,中宫见过他吗?”上官安低声询问。
兮君不由一惊——她与刘病已交往甚密,在宫中,这早已不是秘密了。
——她的父亲也掌两宫兵卫,岂会不知道此事?
上官安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也没有要女儿回答,便继续道:“中宫见过大将军与皇曾孙有来往吗?”
兮君心中暗惊,却只是垂下眼,以沉默的姿态掩去所有的惊疑惶恐之情。
——她没有见过外祖父与刘病已有来往,但是,她知道,她的外祖父与刘病已是有来往的。
兮君不得不告诉自己——她没有欺骗父亲,只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她的确没有“见过”大将军与皇曾孙有来往。
“他们是有来往的!”上官安默认了她的否定回答,稍停了一会儿,便继续对女儿说,“可是,大将军从不肯让人知道这一点!”
上官安伸出手,将女儿的小手一起握在手中,随后便对上女儿惊讶的眼神,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自从女儿入宫,君臣有别的规矩下,整整三年,他都没有亲近过女儿,更不必说这般亲昵的接触了。
“兮君素来聪明,想一想,你的外祖父为何如此?”按捺下翻涌的愧疚苦涩之情,上官安力持镇定地询问女儿。
——相比较皇后的年龄,这个问题着实有些高深了。
上官安看着女儿低下头,苦苦思索,不由暗暗叹息。
“大父是不愿意给皇曾孙惹来麻烦。”
就是上官安打算直接说出答案的时候,年幼的皇后以稚嫩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直指关键的回答让上官安不由一愣。
父亲正握着自己的手,那片刻的僵硬怔忡,兮君岂会察觉不到,她不由皱眉。
“阿翁,我说错了?”兮君苦着脸,低声问道。
上官安蓦然回神,立即摇头:“当然没有!”
兮君微微侧头,晃了晃父亲的手:“阿翁,就是因为这个,长公主才不想让他再待在掖庭?”女孩一脸的好奇、不悦……以及一丝不确定的茫然。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上官安无法回答。
——难道要他告诉女儿,长公主根本就希望那个皇曾孙不存在才好吗?
——难道要他告诉女儿,关键不是霍光的态度,而是那个皇曾孙让年少的天子感到威胁了?
上官安十分清醒地意识到——无论哪一种回答,都是荒谬绝伦的!
事实上,他对鄂邑长公主那天提出的要求十分不解。
当然,因为这个要求,他对鄂邑长公主与她身后的那位天子都感到十分的恼火。
——保下太医监本是上官桀呈上燕王劾奏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