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制是五日一休沐,当然,在宫中以及各官署侍使的官奴婢不在其列。
义微是正经的少府太医署官吏,自然也是五日一休沐,不过因为她是中宫侍医,不得不既向詹事报备,又向少府属下的太医署报备,一番折腾,出宫时,已过午时了。
出了宫门,义微便站住了,一时不知该往哪去才好。之前报备时,她便想到,自己休沐,别人却未必休沐……她想跟人说事……却不一定能找到人……
想了半天,直到这会儿出了宫,她还是没有想到对策。
义家人知道她今日休沐,自然早准备了车马就在北阙外等着了,本来也不敢妄动,但是,眼见自家女公子一直站在宫门前,年纪不大的御者不得不硬着头挪步过去,在宫门卫卒的犀利目光下,颤声低语:“女公子……”
义微陡然回神,看到御者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低头,抬手掩唇,轻咳了两声,随即离开宫门:“走吧……”
御者扶着女公子从后辕上了辎车,放下布帘前,御者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询问了一声:“女公子……是归家还是去处别?”
义微正在理衣裾的动作一顿,半晌没吭声,车外站着的御者更不敢出声,几乎是屏息等待。
义微这会儿出来就是急着想把一些事情告诉霍光,自然是不考虑立刻回家,可是,今日霍光当值,还在尚书署——义微根本没有办法见到那位大将军!
越想越烦,义微不由瞪了御者一眼,唬得那个少年脸色煞白地连退数步。
御者的样子让义微心念一动,立刻有了主意:“……去卫家。”
女公子了话,少年御者倒是松了一口气,刚要应唯,却又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问道:“卫家?……哪儿?”
义微倒是没有怪罪,毕竟,这个少年是最近才来自家做御者的,她也很多年没有去卫家了……
“戚里。卫家。”义微简给的答案十分简洁,那个少年却是恍然大悟。
“臣知道!”御者连连应声,“是大将军少子的家宅。”
义微一愣,回过神,御者已经放下车后的布帘,坐到车前,驭马离开了。
“大将军啊……”义微不由苦笑,却仍然伸手,隔着布制的车衣拍了拍御者的背。
“女公子有吩咐?”御者连忙询问。
“以后要慎言。如今大将军在位呢……”义微轻声叮嘱,“别处也就罢了,宫门前……万不可再这么失言。”
“敬诺。”少年知道女公子是一番好意,答得也异常郑重。
义微没有在吭声,主仆二人都是一路无语,直到车停下,御者才在车旁低声询问:“女公子,怎么通传?”
义微不由抚额——自己根本没有带名刺啊……
既然来了,又已是别无他法,义微也只硬着头皮用随身带的笔、札写了自己的名讳、身份,交给御者,转交卫家守门之人。
“跟他们说,我有急事,来得匆忙,示及备名刺,然而,却是必要见其家主的,若是他们耽搁,日后一应后果,皆由他们自己担待!”义微知道用薄小竹简制的札册为名刺是极其失礼的,只怕会被人刁难,因此,格外叮咛少年御者:“不必胆怯!便是闹起来也无妨!我身上有官职!”
如今的世道是重官轻爵,卫家的爵位虽高,但是,家中无人出仕,真闹起来,义微这个侍医远比他们占优。
虽然年少,但是,这个御者因为家计贫乏,为了生活,早已在市井奔波多年,对这些道理自然也是心中有数,再听女公子特地点明,更是有恃无恐,将札册交给卫家门上仆从时,根本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卫家家风严谨,在大门负责的又是一个年长之人,处事更加谨慎,听到守门之人说了情况,便从门旁的庐舍出来,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看门外的辎车,便淡淡地问:“宫里的女官?”
御者一怔,气势顿时一折,低头对老者恭恭敬敬地道:“我家女公子供职少府太医署,乃中宫侍医。”
老人点了点头,对旁边捧那一卷短札的家人道:“去通报家主。”
“诺!”得了老人的话,那人立刻往内院行去。
老人根本没在意那声应诺,转头便吩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下仆:“开西侧门,让女医的车马进来。”
被吩咐的那人却犹豫了一下:“东老,是不是等北堂有准话……”话没说完便被老人瞪了一眼。
“这车太显眼,怎么能让他们在门口停着?”老人家板着脸冷哼一声,也不等那人回话,便背着手往庐舍走去。
见他如此,那个年轻的家仆哪里敢违背,连忙让人领着御者将车马驱至西侧门,自己则亲自去西侧门开门。
——老人家的话是不能不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