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华只是想找义微询问一下皇后回长安的事情——义微方才说得太过笃定,不仅倚华,就是兮君与中宫其他人也未必没有想法——可是,她真的完全没有想到会在义微的庐舍中见到刘病已。
——也幸亏倚华还算镇定,虽然惊呼了一声,但是,话出口时仍然压了音量。
——也幸亏义微早已遣散自己这儿的人……
“尔回长安就是为曾孙?”震惊过后,倚华颤着手指着义微质问。
义微看了看坐在漆几旁的刘病已,又看了看倚华,之后,又思忖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笔,沉着脸,道:“长御,我正奉中宫诏答书大将军。”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倚华总算是镇定了下来,听到义微如此说,也不过笑了笑,便走漆几前,对刘病已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竟是不再理会义微了。
义微的性子有些冷清,但是,并不古怪,见倚华如此举动,她也不过挑了挑眉,根本没有吭声——她们两人也算熟悉,倚华在想什么,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刘病已却不敢放肆,见倚华行礼,他便站了起来,随后又一本正经地答了礼。
“曾孙且坐。”
义微淡淡地说了一句,刘病已立刻坐下,低头不敢言语,竟是十分怕义微的样子。
倚华倒是奇怪了,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暂且搁到了一边。
“曾孙甚惧女医?中宫****服汝方之药,尚未如此!”倚华瞥了义微一眼,算是暂时服了软。
义微又不是真的与倚华较劲,见她行先开口了,便顺着她的话答道:“我不过狐假虎威!”
倚华一怔。
刘病已却忍不住笑了,虽然仍旧没有出声,但是,显然也不再那么拘谨了。
见他如此,倚华稍稍安心,便笑着问道:“女医之言,婢子不解。曾孙可否为婢子释惑?”
刘病已一怔,看了义微一眼,见她没有不悦与阻止的意思,才对倚华解释:“狐假虎威,当出自《短长》——荆宣王问群臣曰:‘吾闻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诚何如?’群臣莫对。江一对曰:‘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而专属之于昭奚恤;故北方之畏昭奚恤也,其实畏王之甲兵也,犹百兽之畏虎也。’——狐不足畏,所畏者,虎也……”(注)
说到这儿,刘病已自觉失言,连忙停了话头。
倚华却已经明白了,且早已忍俊不禁。
“狐……虎……此词甚好!”倚华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了。
义微忍了一会儿,终究是没能忍住,扶着漆几笑了起来。
见两人都不甚在意,刘病已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义微笑过之后,便正色看向刘病已:“纵横之言,曾孙不宜涉猎!”
刘病已一怔,连忙低头应诺,随后在觑着义微的神色道:“只是闲时看过,并不曾专注。”
见刘病已如此,义微不由皱眉,却是问了一句:“曾孙在何处得见此书?”
刘病已低着头,半晌才嚅嚅地回答了一句:“……大将军府……”
义微不禁哂然。
这会儿,倚华更加看不明白了,但是,看义微的样子,也不会遣开刘病已,她只能正色问义微:“究竟为何?”
倚华问得简洁,但是,义微也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转头便看向了刘病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