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一向都是肃静庄严的地方。
这座位于未央殿之北的宫殿,作为大汉天子的正寝,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
义微并非没有来过这座宫殿,然而,以医者的身份独自走进宣室却是第一次。
女医一向都是为女子服务的。即使义微是天下最好的医者,也不会有机会为皇帝诊视。更何况,她还远谈不上“最好”。
领着两名侍使的宫婢,走上重轩三阶的高台,义微第一次正视宣室殿的殿门。
——大夏耽耽,九户开辟。高门有闶,列坐金狄。
与椒房殿的奢华精致完全不同,宣室殿没有那种繁琐雕琢的细节,香柏兰木的门户上甚至没有任何装饰,但是,站在殿阁下,那种高贵尊严的气势却是迎面压下,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敛气,不由自主地弯了腰。
义微深吸了一口气,在谒者的引领下,低头走进殿门。
与前殿一样,宣室的中庭也陈列着钟虡,常侍、谒者立于殿下,没有一个人动弹,让步入殿中的人也不敢出一丁点的声音。
义微同样如此,一路行来,心中越地紧张,因此,直到被谒者领着进了一个门户,抬眼看到席上坐着的两人,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并未被领到天子内卧之中。
义微并不清楚自己身处宣室的何处,但是,她认识在座的两人。
“中宫侍医妾义氏稽再拜大将军、太仆。”
义微郑重见礼,随她一同进来的宫婢也跟着跪倒稽,大气都不敢出。
霍光坐在锦幄之中,却并没有开口,只是起身答礼。杜延年坐在他的左手,也跟着起身,随后空答礼。
见礼之后,义微才坐到杜延年对面的席位上,那两名宫婢也在她身后低头跽坐。坐下之后,义微定了定神,低头等那两位开口。
霍光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杜延年,便径自端坐了。
杜延年苦笑,心中再次为自己的处境暗暗叹息,不过,有些事情,他的确是无可奈何了。
——尤其是此时霍光尚在席,也算是一种支持了。
安慰了自己一番,杜延年深吸了一口气,对义微再次空,将义微吓了一跳。
“太仆之礼重矣!”义微连忙稽。
她不过是医者,如何能受九卿的大礼?
杜延年挺起腰,神色越凝重,语气更是沉重:“仆受大将军所托,典领县官方药,仆不通医药,望女医佐我!”
义微连忙答道:“敢不从命?”
——是啊!她敢不尽心助他吗?
——霍光这会儿就在旁边坐着呢!
杜延年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神色稍稍轻松了一些,唇角也仿佛弯了一下,随后,才低声道:“有一事须女医为之。”
义微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却是不敢稍露半分,只能郑重地答道:“妾必尽全力。”
——她也不敢全部应下。
这一次,杜延年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了一眼霍光,却见霍光神色平淡,不露半分情绪,他只能移开眼,重看向义微,随后慢慢地言道:“女医须断县官……”
似乎是有些为难,杜延年拧着暂停了话,又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生卒……”
尽管义微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但是,真正听到杜延年说出口,她心中仍然是一惊。下意识地,她转头看向了霍光,却正与霍光的目光对上。
义微心中一慌,立刻移开眼,低下头,半晌才低声道:“少帝识我,未必允我近之。”
——她只是医者,不是神,没有办法在不诊视的情况,就断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