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贺毕竟是掖庭令,还有一个贵为将军的弟弟,太常的太医署也不敢怠慢,一接到张家的请求,便派了人过来。
一通诊视之后,那个须花白的医工不咸不淡地吓嘱了几句老话——从去年开始,这位医工也算是张家的常客了。
张家女君要照顾张贺,刘病已便起身送医工出去。
出了正寝的院子,那名医工停了步,斟酌着语气问刘病已:“不知张令家中还有何人?”
刘病已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完全喘不过气了。
“……君尽可言于我……”刘病已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胸膛仿佛着了火似的,灼得他心疼。
盯着刘病已上下打量了一通,那名医工才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可备事矣……”
刘病已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却是什么都不清,腿脚更是完全站不住……
“……公子……公子……”
试探的声音忽远忽近,刘病已好容易才听清楚,正要勉强镇定,就感觉鼻下一痛,随即他就看到那个须花白的医工。
医工转头,随即才再次看向刘病已,低声询问:“公子感觉如何?”
刘病已这才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地上……
他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拉着医工,刚要说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张令……”刘病已泣不成声,完全问不出来。
这种事情,医工见识得多了,也不觉意外,反而想到刘病已并非张贺的家人,却如此激动,不知究竟是何身份……
虽然想得远了,但是,医工并没有在神色上流露出来,只是一脸无奈地摇头。
“尔乃医……”刘病已想大声,却又怕惊动张贺,只能强自按捺,语气因此也更急了。
医工见多了病者家人的反应,因此,除了叹息,也只能摇头道:“医疾……不医命……”
——连疾,也不是都能治好的……
听到医者这样说,刘病已不由一愣,好半晌,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医者也没有急着离开,反而伸手将刘病已扶了起来。温言安慰:“人生固有一死,生无憾,死何惧?”
刘病已凛然,随即却是苦笑不已。
——道理……谁都知道!
——可是……
——知易行难……
——谁不希望自己所敬所爱所重的人长命无极呢?
医者也知道,这些话对于那些病者的亲人不过只是一番虚言,因此,劝慰过后便不再多言,拍了拍刘病已的肩,也不要他再送,径自起身,往外走去。
刘病已愣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慢慢地整理了衣裳,却不知道该不该再返回正寝,不由就站在原地愣了神,直到张家女君派了婢女来寻他。
“公子……”婢女见刘病已站在跨院中出神,心中不解,却也十分不安。
刘病已回过神,看向婢女,却现婢女一脸的惊骇,而他的脸色一片湿意……
——他居然泪流满面……
伸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刘病已才问婢女:“何事?”虽然声音有些涩,但是,勉强也算镇定了。
婢女也察觉了自己的的失态,连忙回答:“主君欲见公子……”
刘病已一惊,立刻就往正寝走去,还没有到正寝的门口,就听见张家女君的保姆站在堂下,一见他过来,便拼命地摆手。
刘病已在堂下止步,那个年长的婢女也就没有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