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笑。
我又说:“以后,趁天黑,我带你到地里掰棒子去,跟狗熊一样,掰一个,扔一个……”
她还是没有笑。
好在最后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辛苦了。”
我长舒一口气:这就算原则通过啦。
接下来就是筹钱付首付了。我把手里的钱归集了一下,二十多万;父母拿出所有积蓄,十多万;再加上小尹的十二万,我又跟几个朋友借了点儿……算下来还缺三十万左右。
这就难办了。
那年我二十多岁,在一家不太知名的报社做记者。我每个月打字打到手抽筋,手背上经常鼓起个包,收入也只有一万多。小尹给我的时间只有几个月,但要靠工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到三十万,基本上没有可能。
我急得嘴里起了好些溃疡,用了几盒意可贴才勉强压下去。更让人烦的是,小贾每天都亲热地打来电话:“哥,您什么时候过来签合同啊?”
“你着什么急啊,我正筹钱呢……”我说。
“哥,不是我急,是我们头儿急,天天催我。”他说。
“那就让丫先急着!”我怒道,“再说,那是你的头儿,不是我的头儿,他在我这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这话管用,小贾默默地挂了电话。
消停了两三天后,小贾又跟没事人一样打来电话:“哥,钱筹得怎么样?”
“快了!快了!”我没好气。
“这几天能过来签吗?”
“不能。下个月再说吧。”
“那这个月我的业绩完成不了啊!”
“你完成不了,跟我有屁关系?!”
我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我才不怕他生气呢。
几天后的晚上,小贾小声打来电话:“哥,您那套房子,我最多只能给你留一个星期!”
“怎么了?”我问。
“有个客户也看上了,但咱们不是先说了嘛,所以我说有人已经定了,让他再看看别的。他很不高兴,说就看上了这房子……”
“那你先紧着他!”我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这点小把戏,我懂。
话虽如此,我还是感到时间紧、任务重。
那些日子,我天天一个人在床上翻烙饼到天亮,抢银行的心都有。
好在酒能解百忧。
那天我招集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大家都很捧场,从大兴平谷石景山顺义甚至怀柔喇叭沟门赶来。
酒至半酣,我看时机成熟,便举杯告知难处。大概是吃人嘴短,他们认真听了,然后一边吃,一边热心地出主意。有的说去买彩票,有的说还是炒股来钱快,一天能涨十个点,有的力主走一趟澳门;还有的建议去夜场当鸭子,但马上有人反对,说老何一直肾虚,恐怕承受不了那么高强度的工作,最好是找个富婆包养——立即有人附合,又说性别上不要卡得太死,管他男的女的,只要能出钱就行……
这帮不靠谱的。
一直埋头吃东西的老马,这时慢悠悠地抬起头:“你们也不问问我?”
我们便看向老马:“你能解决?”
老马轻描淡写应道:“这有何难?”
我们的眼神一定伤害了他。他扔下筷子说:“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
真的气哼哼地出去了。
他们几个冲着他的背影喊:“不用溜啊!今天肯定是老何埋单!”
看来大家还记得,以前老马跟我们吃饭时,从来都是在埋单的关键时刻神秘消失。
“一边吃一边等吧。”我招呼大家,“死马当活马医。”
我们就一边笑老马一边吃。饭菜都凉了时,老马才回来。他不理我们的眼神,先吃了几筷子冷菜,又品了几口啤酒,才翻了翻白眼说:“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