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寂睡着了。
裴时乐自不可能睡,被楚寂强行搂在怀里,便是闭起眼她都做不到。
可他——
暂且还无法离开的她,目光自然而然地重新落到近在咫尺的楚寂面上。
他似是对她很放心,否则也不会入睡,更不可能睡得如此安心。
他呼吸虽然仍有些急促滚烫,但他眉心舒展,显然睡得安然。
但他脸色不好,眼圈下方亦发乌得厉害,也显然他并非骗她,他是真的很累。
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少日未能好好歇过一觉了。
裴时乐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眉心渐拧。
她想不明白,他缘何能对她放心得起来,他就如此相信她不会借此机会害他?
时辰渐渐过去,外边的天色愈来愈亮,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进屋中,好似满屋的灰尘都在飞扬。
裴时乐身上的药效渐渐消散。
一个时辰后,她的神智已完全清明,手脚亦能自如行动。
她本想一把推开面前的楚寂,但在目光扫过地上那被阳光映得箭簇发亮的弩箭时她改变了主意。
她轻轻从楚寂怀里离开,轻声下床,然后抓起掉落在床前的弩箭,转过身重新面向床上仍旧睡得安稳的楚寂。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在前世毁了她一辈子、今生亦没有放过她的罪魁祸首,霍地将弩箭举起,将那锋利的箭簇对准他颈侧动脉!
这一箭下去,她便能杀了他!便也能报了这前世今生的仇。
可看着楚寂安静熟睡的模样已经他下颔上的血渍,她举起的弩箭却又迟迟下不了手。
前夜若是没有他及时出现,她怕是已被姚大理做成了人皮画。
可也若不是因为他,她昨夜就不会被尹厂公掳到此处,被迫受辱!
但却又是他,从尹厂公手中救下她。
他固然可恨该死,可她此时若取他性命,便是那恩将仇报的小人。
但让她就这么放过他,她又着实不甘!
且日后若是他知晓安儿是他的骨肉,对安儿痛下杀手,她又当如何?
如是想,裴时乐再次将手中弩箭朝楚寂侧颈刺去!
却又在箭簇距他侧颈只有一寸之距时陡然停手。
她因迟疑而至握箭的手颤抖不已,担心抓不稳,她将另一只手也紧握上来。
她死死盯着楚寂的颈侧,呼吸都因紧张而变得急促。
她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他侧颈上的血管在怦怦直跳。
只要这一箭刺下去,她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她将心一横,第三次举起手!
可最终却是听得轻轻的“当啷”一声,是精铁铸成的箭簇撞击到地所发出的声音。
只见裴时乐双手垂下,弩箭掉落在她脚边。
显然她终是下不了手,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
看着楚寂在她面前睡得安心的脸,她如何都下不去手。
她面露痛苦之色,决然转身,不再看床上仍未醒来的楚寂一眼,整理好衣裳与头发,大步离开。
他救她一命,她又险因他而丧命,就当扯平了!
从今往后,她与他之间,再无干系!
断然离开的她并未发现,在她转身之时,楚寂便睁开了眼。
或是说,在她醒来之时,楚寂便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