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案子还得接,她只得命人去通知女监:收拾好牢房,要开张了。
两个小吏拿着她写的条子,让女监准备出两种囚室。诰命单间,侍女通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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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丞女卒们头一回收容囚犯,大家都很紧张。
武相与与崔佳成商议,等到囚犯住进来,二人就排个班轮流带队值夜。武相道:“我家中没有子女,我先值夜吧。”崔佳成道:“他们也都大了,你家中还有母亲,别叫她惦记,我先值吧。”
二人互相谦让,冷不丁吴氏脸上带点笑的说:“二位大人不必争执的,小人问过了,大理寺的监里,只要不是重犯,并不需要二位大人值夜。小人们排个番就可以了。这样的案子,在大理寺不算重案。”
武、崔二人道:“是这样么?”
她们都没有经验,是有些半信半疑的。崔佳成道:“虽如此,我们毕竟第一次办这样的案子,再小,也是大事。宁愿上心些,累一点,这件事不能出纰漏呢。”
武相也说:“正是。借着这件不大的案子,先试一试,免得以后有大案子的时候手忙脚乱。”
吴氏有点小尴尬,崔佳成道:“小吴用心了。这里的事情你更熟些,以后有什么事儿还要多问问你哩。只因咱们都是妇人,比他们更艰难些,必得更谨慎,你可一定要多打听些消息啊!”
吴氏受到了一点安抚,道:“小人明白的。”
排了班,又安排人洒扫。也没个杂役,就是女卒们自己动手。武、崔二人有心将事做好,又下令把囚犯的被褥从库里搬出来晒了。忙了个底朝天,直到落衙才算忙完了。
这一天,囚犯还没住进来,她们依旧是各自回家。回家后都跟家人说了:“要来囚犯,要值夜了。”
家人也有担心的,也有问安全的,也有问要不要多带条被子的。车小娘子这等没家人的,就跟谁也不用交代。付小娘子则把儿子托付给相熟的尼姑,约定到时候帮她看看孩子,她给尼姑带点糖回来吃。
唯有周娓的父亲说:“是李老大人的继室夫人吗?”
周娓本来没有看着他,话是对母亲说的。闻言转身:“你怎么知道的?”
周母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周父道:“她什么时候住进来,你叫丫头到那边宅子告诉我一声。有事要你做。”
周娓一声冷笑:“我就知道,有好事的时候是从来不会想到来这里的!”
周母心中也不痛快,还要说女儿:“不许跟你爹瞪眼。”
周父道:“是你求着说‘考上女卒,万一用得着也可为府里、为家里打听些消息,愿做颗闲棋冷子’,我才为你找的保人!现在是要过河拆桥吗?不孝的东西!”
“孝的东西在您那外宅呢?”周娓冷冷地说。
“那你兄弟!”周父大怒,“果然是骗我!别以为你进了大理寺,我就管不得你了!正经的官员忤逆不孝也要罢官!何况你个奴才丫头!”
周娓道:“什么兄弟?不用总提醒我你是奴才!自己还是奴才呢,倒姘上外宅养上崽子了!”
“那是二房!你跟她说!”
周母气苦,她也是个精明的妇人,然而不幸的是没有养住儿子。丈夫要儿子,她倒想抱养个侄子,架不住丈夫想要“亲生”的。丈夫要她教训女儿,她只好低声对女儿说:“别在这个上头说这个话!快答应下来,咱们回头细商量!”
周父不耐烦了,说:“你跟她说,说得通时老实做事。不为府里办事,要她做甚?趁早回来说个人家,免得在家里兴风作浪!”
说完,拂袖而去。
周母在他背后啐了一口,却仍然劝女儿:“光棍不吃眼前亏!你就应下来。不为这个杀千刀的,咱们也不能不听府里的话呀。如今说是放良,仍是要靠着府里才能过得好些哩。那个、那个贱人不算什么,你也确实得要个娘家兄弟……”
“呸!”
周母骂一回丈夫,骂一回贱人,一边说孽种“不得好死”,一头又劝女儿听话,劝不动时又骂女儿:“翅膀硬了,再硬也不是个儿子,不顶用。你要是个儿子,你爹也不会养小贱人,你现在还摆脸子给我看了?”
周娓气得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儿到了大理寺来应卯。
武、崔二人又检查一回囚室,看来是打算在囚犯抵达之前每天都监督打扫一次了。女卒们被支使得团团转,车小娘子倒不在乎,她在这里过得很好,她家房子已经修好了,也租出去了几间,铜钱落袋,心情美得很。
大理寺里,男吏们现在冷着她们,车小娘子也是不在乎的,吃得也好、睡得也好。心中更是十分感念祝缨,武、崔二人要求严格,她想着是为大理寺争脸,干得分外卖力。看着周娓在一旁打盹儿,忍不住说:“别睡啦!咱们能有这份差可不容易哩!没有祝大人咱们也得不到这样的差事,可别辜负了祝大人!祝大人说,咱们头回监看女囚,一定要仔细再仔细,不能叫人挑出错儿来……”
周娓冷冷地道:“我凭本事考进来了!干别人什么事?!你们为什么就这么巴结一个男人?拿他的话当圣旨了吗?”
女监顿时安静得像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