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也没二话,把长袍一系,鞋袜一除,裤脚一挽就跟着下了田。
他二人这里一动作,先前那些听到了话却不敢信的百姓登时哗然。
“刺史大人拉犁!”
“刺史大人亲自拉犁啊!”
其中不乏没少拉过犁的老农,上到五六十岁的老农,早就不能自己拉犁了,太沉太重,这活儿都给了儿子和孙儿,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扶犁这样相对轻省的活计。
可是眼下看着那年轻的刺史官袍往腰间一扎,鞋一脱裤一挽,赤着脚就踩进了那泥田里,有感性些的,尤其才刚跟衙门赊过牛和粮种的,眼里竟是生了潮。
“好官,好官哪。”
没能占到路边位置的人和后来的人,只能站在外四五层的,听着这动静不明就里,连声问前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便有人回头告知,是刺史大人亲自下田拉犁。
更强调一声,拉犁啊,不是扶犁!
拉犁啊。
郑家、王家、林家人此时也先后赶到了,自有家下仆人为他们在人群中分出一条道来,站到了视野上佳又离范氏她们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看到眼前一幕也是怔住。
桑萝也瞧着,看那位曾大人面上没有半分勉强之色,转头又瞧范氏。
范氏望着曾三郎,眼里未见不适、不喜,满满的都是欣赏与爱意。
桑萝笑笑,将视线重又落回正试犁的二人身上。
……
曾三郎自小跟在曾老太爷身边读书,武艺上却也没落下过,打小是有家里专门为他聘的武师父的。
但练武和拉犁真的是两回事,世家公子,出任歙州刺史之前哪会接触到这些,纵是有自小习武的底子,拉着那犁走了十几步也觉出了微沉。
他年轻力壮,又是武人,尚且觉得沉,曾三郎想想田里耕作的农民,今年这年景,贫苦些的怕是一日两顿都得靠添野菜才能勉强裹腹,这样的重活,又是怎么日复一日干下来的?
他没有走两步就算试过了,而是就那么拉着犁,一直走到这一块田的尽头,这才尝试转向。
旧犁没办法掉头,只能靠人去将之提起换一个位置才能继续。
褚其昌已经亲自扛着新犁奔过来了,旁边跟着一起下了田埂的长史,后边还有不由自主跟上来的陈老汉几人。
长史上前劝道:“大人,旧犁用过了,试试新犁吧。”
总不能还把旧犁拉回去吧,曾三郎什么出身?这样的世家公子,恐怕这辈子还是第一回下田,真把自己当牛可劲儿使啊?
曾三郎却是不急,唤了沈烈,道:“你来拉旧犁,我试试扶犁。”
又问了扶犁的技巧。
两人转眼掉了个个儿。
扶犁这手艺,还真不是有气力就成,初时犁出来的地是真没法看,一路下了田埂跟在旁边的看的陈老汉没忍住指点了几句,曾三郎也高兴,不时还细问几句,慢慢才犁得有模有样了。
扶着旧犁走了一程,这才换了新犁,还是曾三郎先拉犁。
犁绳套上去才走几步,曾三郎就觉出了好处来,他步子一停,眼睛都亮了:“是更省力!省力得多!你扶犁怎样?”
沈烈笑道:“扶犁也能更轻松,大人一会儿不妨试试。”
一旁的褚其昌:“……”
老弟你是真行。
留着一把长须的长史都不由多看了这后生一眼。
曾三郎却是笑着就应,且试这几步不算,满满拉了一程,拉的过程中又停下来让沈烈从浅耕换深耕,又试着转向,一程走下来,那叫一个高兴,回头把深耕和浅耕翻过的地都细看了看,还和旁边旧犁犁出来的做比对。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他心中火热,等拉犁试够了,把犁绳一脱就招呼沈烈:“来来来,你来拉犁,我扶犁看看。”
第二趟回到了起点,已经是满心开怀,两架犁已经被陈老汉他们抬上了田埂,都知道这是大伙儿要看的,陈老汉几人顺水就用沟渠里的水把梨略洗了洗,让沈烈几个力气足的后生拎到了上边官道上。
围观百姓把那一小块围得是水泄不通,更多是挤不进去的。
曾三郎也上了官道,对旁的都不在意,就绕着那两架犁研究这新犁省力的原因是什么。犁铲能看得出来,更尖更窄了,这跟打制刀剑是一回事,阻力小了,也更利了,武人是能看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