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道,“这也说不准。这些世族豪门,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底牌,当时都说国公被陛下赐死狱中,我还悄悄祭奠了他几遭,真不晓得他是如何逃得一命的。”冒着风险收养唐惜时,唐盛也称得上有情有义。
唐惜春嘟囔,“阿若也是,我本来想请他在蜀中多玩儿几日,跟爹你也见一面,不想他只在上清宫留了一日就走了。我急着回家,也没细问我师父关于阿若的事。”
唐盛倒是很看得开,道,“这些事,不问也罢。”又问唐惜春,“一路可平安?”
“平安的很,我还遇着神仙了呢。”唐惜春立刻兴致勃勃的将他在海上遇仙的事跟老爹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那种感觉神奇极了,我踩在海水上,如履平地。周围电闪雷鸣,狂风大浪,偏生不能沾湿我一个衣角。我去了神仙的法宝里面,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唐盛很怀疑唐惜春是不是把做的梦当成真事儿说出来了,唐惜春又补了一句,“惜时阿玄也是眼见的,有很多人都瞧见了。后来,船上的人就都叫我唐神仙了。”他很是得意的把自己这一称号显摆了一回。
唐盛极有兴致的问了唐惜春一番关于神仙的话,既惊且喜道,“不想我儿竟有此奇遇!”
“那是,老爹你想想,船上成千上万的人,神仙怎么专门跟我说话呢?”唐惜春笑,“能见着神仙,也不枉我这好几年跟他们在海上风吹日晒了。”
唐盛打量唐惜春一身的细皮嫩肉,心说,我看海上的风都吹到惜时脸上去了。问唐惜春,“海外是何等风景人情?”
唐惜春随手从果碟里拿个桃子啃一口道,“原本我想着兴许跟蓬莱仙境差不离,谁知差得十万八千里去。我们去占城国时,那里盛产香料,人们生活习俗跟咱们这里完全不同,国王住的宫殿还不如咱们这宅子盖的精细呢。”
“这么说是颇穷困了?”
“要说穷也穷,他们连纸都不知道是什么,文字古怪,有些重要的事就记在兽皮上。可你猜怎么着,那里的人竟只把沉香视为好东西,将檀香木降香木砍了作柴烧。”
唐盛颇觉不可思议,道,“竟这般暴殄天物?”
“是啊。用一套寻常的瓷器换了山一样多的檀香木降香木,取了心材做药,余者板材直接炼出油来。那边人还会骑大象,有象牙犀角,都是贵得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换的时候,不论是用丝绸还是用瓷器,都便宜的很。还有各式各样的国家,里面的人也生得奇形怪状,红眉毛绿眼睛黄头发,有的皮肤白似雪,有的黑似炭,操的话也跟咱们这里不一样,我学了好些他们那里的话。本来带了许多海外蛮人回来,结果我又不方便请他们来蜀中,只好暂时寄放在阿若那里。“说着,唐惜春又想到他的百年大计,对唐盛道,“爹,你猜我还带什么回来了?”
唐盛笑,“什么啊?”打趣唐惜春,“珍珠宝石?”
“这些俗物当然也有一些。”唐惜春根本存不住事儿,出海的事不能跟家里人说,他早憋得了不得了,这会儿跟唐盛在一处,哪怕唐盛不叫他说,他也要絮叨的。唐惜春双眸明亮,得意至极,“我从海外带了许多书回来,还有很多佛经呢。”
唐盛道,“莫不是喜欢念书了?”
唐惜春翻了个大大白眼,挑着眉毛露出无赖嘴脸,道,“谁喜欢念那个?这可是关系到咱们老唐家后世子孙立身扬名的大事!爹,你想想,有个叫唐三藏的和尚,也是偷偷摸摸的去了天竺,捣鼓了些佛经回来就出了大名儿!我也去了不少信佛的国家,把他们的佛经都照般了一份回来!等寻个好时机,咱自家盖个庙,把经书往回一搬,还怕出不了名儿吗?”
“我都想好了,待把庙盖好,我也弄个法名,就叫唐四藏。人家三藏毕竟年纪大一些,我就谦逊一些,排在他后面。”唐惜春自觉心胸宽阔,不然,按他的脾气,法名起码叫唐大藏才叫气派。
唐盛忍俊不禁,道,“你这想头倒是不赖。”他倒不是想自己儿子出家,如果唐惜春真的弄了不少佛经回来,送到庙里的话,真能叫那些老和尚们欠自家一个天大人情。不过,送也要讲究方法的……儿子到底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考虑。
唐惜春并不知他老爹心中所想,不过听到老爹赞自己,唐惜春嘿嘿一笑,“那是,我是想了许久才想到这样的好法子!只要忍耐几年,待阿若建国,自立为王,与我朝建交后,就能把咱家的书运回来了。以后我也能去阿若的国家做官,阿若说了,给我正一品的国师干。”
唐盛刚欣慰没片刻,一听唐惜春这话险些魂飞魄散,问,“你说什么?国公要自立为王?”
“这有什么奇怪的。”唐惜春认真道,“爹,你没去过阿若的岛上,他手下有不少人,把原来岛上的岛主砍死,占了人家的岛。听说他在别处也有几个岛,他现在要人有人要船有船,不过,他说建国要不少钱,我们在海外,到过一个国家叫琉球国,离阿若的岛不远。爹你猜怎么着,那琉球国有一样天大的好处。”
唐惜春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琉球国产金沙。我跟阿若说,过去把琉球国占了,直接从那里淘金沙就是。金子,可不就是现成的钱么。有了钱,阿若就能建国了。我不想总偷偷摸摸的与他这样来往,明明干了不得了的大事,却不能往外说去,憋都憋死!我说了,他以后跟咱们朝廷建交,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去他那里做官。我在咱们朝廷顶多做个五品钦天监,阿若请我做正一品国师。”佛经的事能出个大名儿,这正一品的国师才是实惠!
唐盛见儿子一幅被洗脑过度的模样,吐血的心都有了!这傻蛋,非但跟着海盗们出海,还给海盗出谋划策!不过,反正跟海盗出海的事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唐盛能收养镇国公的儿子,本身也不是啥坚贞的忠贞之士。唐盛怅然一叹,道,“这些事与咱家无关,你刚回来,先休息几日。我与恩师通信,知晓恩师家中有一同龄般配的孙女,生得花容月貌,人亦斯文懂礼。你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
这回倒不用唐惜春找由子推脱,他直接把黎雪的事跟他爹说了,唐盛险些厥过去。
唐盛不是唐惜春那种大白痴,他虽不认得黎雪,却也听说过黎雪的名声。这人是鼎鼎大名的通缉犯,镇南王府出万两银子悬赏他项上人头,不过,黎雪至今还祸害遗千年的活着。非但活着,人家还活的有滋有味有名声。
黎雪做的生意也特别,人家是做雇佣兵生意的,当然,黎某人自称护卫生意,比较文雅一些。
反正不管护卫还是雇佣兵,黎雪在业内很有些名声。许多有钱人尤其愿意出钱雇佣黎雪调理出来的人。
当初唐盛怎样都不放心摇光等人,摇光提议叫唐盛买几个黎雪手中的侍卫,唐盛还颇是心动哩。可,如今……唐盛望一眼唐惜春,唐惜春坐在灯烛旁吭哧吭哧的吃桃子,单纯俊美的侧脸如同一个大傻瓜!
虽然这个儿子又傻又笨,可这是亲儿子,何况唐盛待唐惜春一向娇惯,不想儿子竟给人暗地里卖了!唐盛怒,“简直欺人太甚!这事你不用管,我自去问你师父!”他送儿子学观星,可不是叫儿子给人顶缸的。
唐惜春扔掉桃核,用帕子擦净手道,“那姓黎的十分不好惹,我们是在占城遇到他的。他正好带人把占城的老王给弄死了,扶了新王上位,不知从里头得了多少好处。”
唐盛的头愈发疼了,“再怎么不好惹也不该牵扯到你。”
唐惜春毕竟不是先时单纯少年,劝他爹道,“爹,你尽管放宽心,黎雪无非就是想借我的名头得些好处。他又不能怎么着我。”
“再说,若是以前爹你把李相的孙女说给我做媳妇,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今你儿子连神仙也见过的,暂时还没娶妻生子的心,搁一搁也无妨。何况黎雪这事,牵涉颇多,还是别耽误人家女孩儿的好。”唐惜春一个桃子下肚,倒了两盏茶,递一盏给唐盛,道,“现在咱家陷在这些事里,等闲难以脱身哪。”
哪怕唐惜春活了两辈子,亦比不得唐盛的见识,唐盛道,“这也不用怕,与海盗们有关系的人多了去。别瞅着一个个外头干净体面,内里做的事,都够看的。”
“原本我不想你与这些事关联,既然避不过,你也只管放宽心,不要说出去就是。”唐盛问,“星位仪的用法教给摇光他们了吗?”
“教了,连带海图也都给他们了。还有我沿途记录的人物风情,他们也抄了一遍,不过,阿若也没白抄,给了我两车东西。一车我托他们出手换成银子,一车我带了回来,爹你看着使吧。”唐惜春以往都是要了银子往外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