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黎丹葳在家休养了一年,其中还经歷了无数多次的復健。
那是她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年。
有些伤痛是可以逃避的,然而上天彷彿不想让她得逞,直接划了两大片伤疤在她在身上,她是这副躯体的主人,能逃去哪?
身理和心理双管齐下地折磨着她,但她却说不出口她究竟有多痛,包括她最亲爱的家人,包括她最紧密的朋友。
她痛恨这世界对她的残酷,却从未把多恨说出口。
一昧地累积在心里不断的自怨自艾,人家说她好棒、好坚强,甚至所说的贴心,只不过是她把刀口转向割在自己的心里罢了。
她内心在淌血,有人看到吗?
黎丹葳太清楚爸妈对她的愧疚,事发当下,她爸爸因工作而出差,妈妈带黎禹菲去台北参加试镜,他们不只一次对她说如果他们有个人留在台南的话,是不是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
但没有如果。
每当復健完回家,她总会说自己累了要回房间休息,然而门一关上,泪水就停止不住。
那是唯一一个她可以尽情痛哭的空间,也是她让自己可以哭的地方。
而她很努力、很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爸妈为她流了多少泪水,妹妹也为她哭得唏哩花啦,朋友们的心疼和不离不弃,黎丹葳在医院时看得一清二楚,就因为看到了,想诉苦的话来到嘴边时就没了声音。
一旦她喊了疼,痛的就不只她自己。
房间很阴暗,只开着足以让她看到东西摆放位置的一盏小灯,她畏惧灯光、害怕阳光,排斥在这些东西照亮之下,自己真正的样子。
看电视不开灯,用电脑不开灯,导致她的视力和闪光一年间飆高许多,她却只想着正好,她若不戴眼镜,什么都看不见了。
包括自己的双手。
哦,她还是可以逃避的,以这种方式。
事发一年多后,黎丹葳重返了校园生活。
受伤之前,黎丹葳对高中时候的自己充满了憧憬,不管是艺术高中或是普通高中,她都想像过。
若是在艺术高中,她会到一个外县市开始独立生活,每天绑着乾净的高马尾,过着没父母管束却必须自律的生活,练舞练得再辛苦,却会因为身旁有一起挥洒汗水的战友,结束训练后齐一扬起最满足又有成就感的笑容。
若是在普通高中,她会穿着好看的校服,违反校规偷偷染个头发,三不五时跑到合作社买零食,不用控制身材尽情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把国中、国小为了要管束体重或练舞而不能享受的一切全部补足。
但不管是哪种,都成了不可能??
事实是,为了伤口的美观,压力衣至少要穿个两至三年。
为了不让大家发现自己是一位烫伤病患,她一年四季都穿着外套,把真正的自己遮掩起来。
只要藏起来了,谁也不会知道外套底下的她是什么样子。
在最美好、最灿烂的青春时光,她却被困在这苟延残喘的躯体里,看着每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同学,她心里是羡慕的,但更多的是愤怒。
为什么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