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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第1页）

&esp;&esp;卷三·东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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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史文恭睁不开眼。干渴、疼痛、头痛欲裂，整个世界变成血红色的地狱，分不清是真是幻。他觉得多半是真的。刀山、火海、烧灼、铁树、冰山、油锅，那么真实，他不信神不信佛，但此时，他宁愿皈依到任何一个乞丐门下，只求减轻些微的身体上的痛苦。曾经这世上谁都入不得他眼，但此时，他居然昏昏沉沉地想，谁能救他于无间，从此就是他的神。

&esp;&esp;不，他不能低头……根本不是他的错。城防被轻易攻陷，几位智囊意见不一，年轻鲁莽的少城主们一意孤行……要是他们乖乖听他史文恭指挥，梁山大军，此刻定然还在城外逡巡不前……就算是最危急的时刻，他也战斗到最后，一寸也没有退缩。

&esp;&esp;眼看城寨被烧成熊熊火海，七八个梁山虎将围着他车轮战，试图拖垮他。他们的眼中深仇大恨，仿佛一个个被他史文恭杀父夺妻。他们击穿他的铠甲，看到他的血，兴奋得高声大叫，有如野兽。

&esp;&esp;他唯一没料到的是，没了晁盖的梁山，本以为会群龙无首，万万想不到，竟然开始脱胎换骨。那个宋江比晁盖狠一百倍，那个吴用比晁盖坏一百倍。没想到他们真的把卢俊义也赚上了山。那个人曾经亲手折断了心爱的枪，曾经亲口说过，从此以后，江湖上的玉麒麟，就等于死了！

&esp;&esp;不难想象都用了什么手段。他史文恭一个人，对抗着整个北方江湖最黑暗的一面。

&esp;&esp;跟卢俊义正面相对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对方眼中复杂的无奈。

&esp;&esp;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各自为生存而战斗。

&esp;&esp;但他还是从千军万马中突围出去，依稀听到宋江在远处嘶声呐喊：“给我捉住这厮！……”

&esp;&esp;能做到这一步的，当世哪有112910

&esp;&esp;史文恭冷笑一声，仿佛看不惯武松的废话。即便是白白给他这么大个人情，也不过是生前羞辱和死后羞辱的区别罢了。

&esp;&esp;但当那刀尖慢慢移到他胸口时，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就这么交代自己的一身本事？要是他能活……要是他能活，他宁可……

&esp;&esp;潘小园从没见过武松杀人的模样，也不想看，轻声哀求似的叫：“二哥……”

&esp;&esp;刀尖停顿一刻。武松将她搂得紧一紧，胸膛挡住她视线。

&esp;&esp;“要不你走开些。”

&esp;&esp;潘小园偷偷转过头去看。史文恭大睁着眼，看到她，目光突然变得热切，张了张口，口型分明是：“娘子救我！”

&esp;&esp;潘小园想别过头去，却突然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些别的东西。

&esp;&esp;一闪即逝的急切。换成任何一个旁人，也许完全无法理解那目光的意思。而潘小园，此前所有关于阴谋关于隐情的怀疑，排山倒海都冲入脑海里。

&esp;&esp;她脑子一热，脱口叫道：“慢着！”

&esp;&esp;没等武松反应，积攒起勇气，站起来，慢慢握住他持刀的手腕。

&esp;&esp;“先别杀他。”

&esp;&esp;武松凛然道：“为什么？”

&esp;&esp;“有……有些话，我、我想……问问他……”

&esp;&esp;武松彻底不解。看了一眼史文恭，他被揍了那一拳之后，愈发虚弱，连冷笑也慢慢不能维持，此时眼睛缓缓闭起来。

&esp;&esp;武松飞快看了看四周。依旧是月黑风高的夜。眼下暂时没人惊觉，但这个满身血迹的狂徒必须尽快处理掉。

&esp;&esp;“就算我不杀，这人也多半活不了多久。你有什么要问的？”

&esp;&esp;潘小园脑海中闪过五六种措辞，哪样都不太妥当。眼见武松的目光中现出些怀疑，咬咬牙，选择了最直接省事的说法，破釜沉舟：“我要跟他说话。请你回避。”

&esp;&esp;武松霍的站起来，“为什么？”

&esp;&esp;史文恭终于支持不住，微微喘息着闭上眼。这么一个几乎毫无生气的躯体，短短片刻时光，寥寥几句话，似乎已经铸出了一道坚硬的壁垒，横在两人当中。

&esp;&esp;武松紧握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