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当成什么?当成他那个没名没分的相好么!
&esp;&esp;她鼻子一酸,退一步,站远了些,改口:“譬如,倘若做这事的是鲁师父,被史文恭言语糊弄一番,把他放跑了……”
&esp;&esp;武松眉头越拧越紧。她想象力倒是丰富,鲁智深做出这种事?他早就拳脚相加对待了!当然,打得过打不过另说。
&esp;&esp;潘小园见他脸色愈发沉闷,也不敢再瞎打比方,低声问他:“第一件,要是旁人捉住了史文恭,又放走了,该怎么罚?”
&esp;&esp;武松没好气:“砍头!”
&esp;&esp;也是往重了说,有点报复她的意思。见她脸色一白。
&esp;&esp;“砍头之前,总得给人个申诉鸣冤的机会吧?”
&esp;&esp;武松立刻又补充道:“你说你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那就在聚义厅上,当着大伙的面说个清楚,然后等裁决。”
&esp;&esp;“现在是外出办事期间,急切回不去山,所以……跟你说行吗?”
&esp;&esp;“……也可以先跟我说。”
&esp;&esp;潘小园点点头,还是低眉顺眼:“那你等着听我解释,犯不着气,是不是?你……你一生气,我害怕。”
&esp;&esp;武松这下有点理亏,尽量缓和一下面色,也不知还吓不吓着她。
&esp;&esp;潘小园领情,冲他涩然一笑,话音放得愈柔,却依旧是条理清晰:“找时间,我给你解释清楚,随你盘问。等你回到梁山,将我的行径如实汇报,该怎么处置,我绝无二话。至于现在……这一路上,你、你就当我是戴罪之身,所有领导权交给你,你愿意监视也好,关我禁闭也好,一切按规矩来,别手软。”
&esp;&esp;武松心乱如麻。她对梁山的军法倒研究得挺透彻!但凡好汉下山,一般都从不允许单独行动,至少两人成行,不就是为了防着有人生异心么?也早就有相应的处置措施。
&esp;&esp;难道立刻把她押回梁山去?且不说暗桩的任务就此流产,要将剩下的队伍全交给燕青领导,他倒也并非百分之百的放心。
&esp;&esp;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暗暗下决心,这一路直到东京,不能再让她离开自己视野半步。
&esp;&esp;不过看她那真真切切的慌乱的神色,应该也没胆子第二次捋他的虎须。
&esp;&esp;潘小园见他没有再大发雷霆的意思,心里给自己鼓劲,问第二句:“嗯,那……那第二点,自作主张,不听上级号令,又……又是怎么罚?”
&esp;&esp;“军棍。”武松自己说出这话,也觉得有点可笑:“至少四十。受不住,可以分两次。”
&esp;&esp;对面毫不犹豫来一句:“那我受罚。你现在就可以打。”
&esp;&esp;荒唐。他忍不住伸手,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痕。心里还是有些气,手上不免重了点,她眼角当时就被擦得红了,一声没吭。他赶紧停下,拇指轻轻给她揉。
&esp;&esp;这么个柔若无骨的小女人,别说四十,四棍下去,怕是就得转世托生了。
&esp;&esp;梁山上可没规定过女人可以另罚。印象里唯一的一次事例,是顾大嫂跟人乱打架,罚了二十棍,硬抗了十棍,最后她男人孙新心疼,替她受了另外十棍。那是顾大嫂怀孕之前的事了。
&esp;&esp;他心思一转,有些生硬地说:“总之,我也有责任,要是真按军法罚,我替你好了!”
&esp;&esp;潘小园却倔强:“不用你替!好吧,要……要是像李逵那样将功折罪,我……这么多日子给山寨的贡献,够不够折一个不听号令的罪?”
&esp;&esp;武松不言语。平日里他是十分鄙视这种把功劳当货品买卖的行径的。一转念,又突然想到,李逵累次犯的军法,加起来难道不比她这次严重,怎的现在还不痛不痒,过得好好的!
&esp;&esp;焦躁如同棉絮,越撕扯越多。他竭力控制着,踟蹰一刻,还是有些违心地说:“可以。不过也要等裴宣判出来。”
&esp;&esp;潘小园偷偷往上看一眼。他脸色似乎没方才那样盛怒了。
&esp;&esp;“这么处置,行吗?”
&esp;&esp;“……行。”
&esp;&esp;“还……还气吗?……”
&esp;&esp;武松不跟她撒谎,虎着脸,轻轻点头。
&esp;&esp;“气什么,跟我说。”
&esp;&esp;武松摇头。说不出来。要是真按“军法”,她提的这两点,确实是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式。把她换成什么旁的兄弟,公差期间做出这种事,他除了任性揍上一顿,确实也无权做再严厉的处罚。
&esp;&esp;话说回来,他武松不是一向事事拎得清,倘若换了别人,有旁的兄弟做了背叛梁山之事,他难道不会冷静地处理,会像现在这样盛怒到失态?
&esp;&esp;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女人——吻过他的女人——让他觉得,遭到背叛的,不止梁山这个群体,还有……他自己?
&esp;&esp;因为亲密,所以更不能忍受她的拂逆么?
&esp;&esp;这个念头只是闪一闪,不敢多想。
&esp;&esp;潘小园却替他说出来了,鼓起勇气,轻轻的开口:“你是生气,史文恭对我言辞无礼,我却对他好声好气;明知他对我不怀好意,我却非要当善人救他的命;担着血海的干系保他,当着他,驳你的话,让你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