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简直不给别人活路了。
&esp;&esp;当然,用的时间要比平时长不少。姑娘们对他这个丑角儿,想必也没什么旖旎绮念,只当是个有趣的小厮罢了。
&esp;&esp;燕青不一刻就胜利而归,轻声笑道:“前面的万花楼、潘家馆、金凤酒家,都是这两个月有新人落脚的。”
&esp;&esp;潘小园:“……先去潘家馆。”
&esp;&esp;燕青忍笑好一阵:“同意。”
&esp;&esp;那个“潘家馆”显然是和潘小园格外有缘,刚探进一个头,就让一阵浓香一把拽了进去,矫揉造作的声音:“小哥近来可念着奴家?”
&esp;&esp;潘小园抬头一看,吓一大跳,人倒是不难看,惨白惨白的粉面,修得细细的眉,红通通的嘴一张一合,吐气如蒜。
&esp;&esp;心头怒火中烧。这年头的风尘女子不都讲究个风雅,如此不入流的妓院,还没倒闭!
&esp;&esp;这时候老鸨也出来了,笑眯眯打岔:“这位官人,眼生的很啊……”
&esp;&esp;潘小园身陷重重包围,朝燕青递过去一个求救的手势。燕青倒是十分自由,舒展手臂,立刻把她拉出去了。潘小园长呼一口气。
&esp;&esp;“万花楼”显然高档许多。一进门,先是眉清目秀的小厮请进雅座,上的茶水都是银器盛的。再来几碟果子,酒过三巡,才欲说还休地询问,客人若有兴致填词作曲,小店倒是有美貌的歌伎,可以现场给唱出来。
&esp;&esp;潘小园估摸一下自己荷包的分量,很有节操地拒绝了。将万花楼的里里外外瞟个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不动声色说几句江湖切口,人家也完全不理会。最后只得扔下两小片金叶子——约莫值十贯钱——灰溜溜退场。
&esp;&esp;肉疼不已。跟燕青商量:“金凤酒家还去吗?”
&esp;&esp;燕青倒是不在乎钱:“总得试一试。”
&esp;&esp;谁知还没踏进那酒家的门,就听见里面哭天喊地的聒噪。几个高低不平的声音同时道:“娘子息怒,从长计议,再说……”
&esp;&esp;一个高亢的女声盖过所有人,抑扬顿挫地又叫又骂:“杀千刀的贼啊——我辛辛苦苦给你持家,你却整日在外风流啊——心里还有没有你的发妻啊——我还在伺候你的老娘啊——死鬼你给我滚出来啊——老娘知道你在这儿啊——那个凤凤狐狸精,你有本事迷男人,你有本事出来啊——”
&esp;&esp;夹杂着叮叮咣咣砸东西的声音,老鸨的求饶声,七嘴八舌的对骂声。想必“正房”有备而来,还带着不少小厮婆子,此时全面控场。
&esp;&esp;只得和燕青过门不入,小摊上买两碗茶,边喝边发呆。
&esp;&esp;喝光最后一口茶汤,潘小园突然脑海中一道闪电,斩钉截铁地说:“不成!不能这么漫无目的瞎逛。”
&esp;&esp;燕青同意:“对!请官人指示!”
&esp;&esp;“表姐”都自动变成“官人”了,可见这人心里时刻绷着弦,天生做间谍的料。
&esp;&esp;潘小园结了茶钱,跟他闲聊:“小乙哥,你来东京的路上,扮的是川人不是?”
&esp;&esp;燕青点点头,切换成一句久违的川话:“官人有啥子吩咐?”
&esp;&esp;她扑哧一笑,诚心请教:“那,苏浙那边的方言,请问你会说吗?”
&esp;&esp;燕青羞涩:“阿姐侬客气啥,我老勿好意思个……”
&esp;&esp;潘小园觉得自己方才简直蠢透了。
&esp;&esp;轻声指示两句。过不一阵,整条街上就不轻不重地响起了:
&esp;&esp;“念得阳埝老海在此安窑立柜,密埝并肩子亮盘碰盘报万儿,非有小护罗,合吾山脚宽!……”
&esp;&esp;这还是翻译成东京官话之后的版本,乃是潘小园踏入江湖以来,所学所有黑话切口的集大成者。譬如“阳埝”便是南方;“密埝”是北方;“老海”代表混江湖的,“安窑立柜”便是落脚,“亮盘”指现身……
&esp;&esp;合起来的意思便是:闻知南方的江湖朋友们在此安桩落脚,北方的江湖同道特来求一见面,不是来找茬的,对你们的老大致以崇高敬意!……
&esp;&esp;而让燕青用苏浙方言再一转述,简直成了最优美的不知所云。从一头念到另一头,倚门卖笑的女郎们、以及摆摊卖酒食的小贩们,都以为此处来疯子了。
&esp;&esp;但觉一片悦耳,倒是十分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