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史文恭冷笑:“三朝元老投降的贼,留着有何用处?没几日,我便寻个由头,撺掇四太子把郭药师杀了,我两人接管了常胜军,严加约束训练,娘子看看现在,我军军容军纪如何?”
&esp;&esp;她冷冷答道:“卓尔不凡,旷世无匹。”
&esp;&esp;“娘子语带讥诮,小人能听出来……”
&esp;&esp;她一拍石凳,猛地站起来。
&esp;&esp;“所以你们的第一步棋,是背后捅刀,围打幽州,杀我梁山将士?杨制使逃回京城的时候,身后还咬着几百追兵!你敢说不是斩尽杀绝之意!”
&esp;&esp;史文恭目光微有闪烁:“娘子休要动怒,若伤了身子,小人罪无可赦……听我解释……”
&esp;&esp;“说!”
&esp;&esp;看来他未必跟孕妇打过交道,见她一怒,立刻收敛,陪着小心,摘取措辞:“要养三十万大军,粮草是个问题,我们总得有个后方才是,否则尽皆饿死,对不对?幽州眼下是燕云第一富庶之地,我有意谈判说降,奈何好话说尽,你们那些守将依然不肯拱手相让城池,小人只能诉诸武力。这也是为了自身生存,不得已而为之,不求娘子宽恕,但求理解。”
&esp;&esp;她咬牙。无耻之举让他说得冠冕堂皇,以为她是圣母么?
&esp;&esp;“呼延灼老将军,还有其他几个兄弟,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esp;&esp;史文恭微微垂首,“小人是不愿和梁山再结仇的。呼延灼年纪老迈,与四太子交手落败,败走回城时马陷吊桥,落马重伤,最终不治。已按照将官之礼,葬在西山山前灵秀之地了。其余几位好汉,寡不敌众,尽被我军所擒。四太子想要杀了完事,是我劝谏,一直留着性命,眼下监禁军中,都无大碍。”
&esp;&esp;饶是他斟酌语气,不敢惹怒她太甚,潘小园也听得浑身发冷,半天才回复清明,拳头攥得骨节痛。
&esp;&esp;忽然想到一事:“所以……太原府告急、黄河决口的消息……”
&esp;&esp;史文恭连忙笑道:“我只是派人将这消息加速传回南方而已。下令决口黄河的可不是我,决定出兵救援的也不是我,娘子莫要怪错了人。”
&esp;&esp;她简直出离愤怒,狠狠咬着嘴唇,“好,好,都是我们痴傻蠢笨,为了救什么黄河,轻率派出主力,好让你们来捡漏!”
&esp;&esp;史文恭正色道:“救援黄河是千古义举,何来蠢笨之说?我只恨鞭长莫及,若是当时我身在河东,也是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决堤的。”
&esp;&esp;吹牛皮不上税。一番话轻描淡写,最可恨之处还不在于他的所作所为,而在于,他所做的一切,时间地点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联军提前知晓了他的意图,即使能随时看到他的行止举动,在东京分拨夺权之际,直到黄河告急,始终分不开身来阻止他一分一毫。
&esp;&esp;见她蹙眉凝思,又忍不住含笑评论一句:“若武松对此无动于衷,小人倒会为娘子不值了。”
&esp;&esp;这时候还敢提武松,简直是慷他人之慨,吹牛皮不上税,站着说话不腰疼。敏感地又察觉到他话里有挑拨的意思:是说武松眼里只有国家,宁肯置她的安危于不顾了?
&esp;&esp;想到几位梁山好汉的性命还在他手里,忍住愤怒,咬牙道:“好,好,已发生的事就不论了。眼见为实,你说我们几位梁山兄弟并无大碍,我得亲眼见到,才能相信。”
&esp;&esp;史文恭微微颔首:“娘子恕罪。小人在军中虽居高位,却也非一手遮天。待我……”
&esp;&esp;彻底火了,提高声音,喝问:“那你叫我如何信你!”
&esp;&esp;“娘子噤声!”
&esp;&esp;气得忘形,竟而忘了低调。赶紧住口,气鼓鼓看着他。
&esp;&esp;远处火把微明,说话声引来一个巡逻的兵卒,簌簌拨开草木,喝道:“谁在夜间乱跑?”
&esp;&esp;史文恭不慌不忙,做个手势,示意她坐回阴影里去。自己抖抖衣襟,信步踏出,“怎么了?”
&esp;&esp;那巡逻兵卒见了他,佩刀挂回去,躬身行个礼。
&esp;&esp;“见过参谋。眼下已是深夜,不知参谋在此有何要事?还请早些回帐歇息,明日四太子还有召呢。”
&esp;&esp;看来并非史文恭亲信。也说明常胜军中军纪严明,就算是高层上级,也免不得军规约束。
&esp;&esp;簌簌风鸣,草木摇曳。史文恭笑道:“这几天甚为燥热,我夜不能眠,来散个步。”
&esp;&esp;话音未落,因着身着单衣,打个寒战。
&esp;&esp;那巡逻士兵“哦”了一声,没走,明显不太买账。但对方是四太子手下红人,也不敢表露出质疑之情。
&esp;&esp;史文恭不动声色,眼神指指前方篝火:“你倒是忠于职守,不如去那个姓秦的宋使宿处附近再巡视一番。我看那人尖嘴猴腮,面相凉薄,不似好人。明日谈判之时,只怕对我方不利。你去留意一下,他今晚上规矩不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