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回来。”
“早知道我就去找你了,那样兴许还容易些。”
“别这么酸溜溜的。光凭你身上的钛钉和钛板,机场安检就不会放你过去。”
她问起孩子们的状况。听说哥哥和埃莱娜与他们相处得很融洽,她也放心了。我告诉她我爱她,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一次,只有马蒂一个人来看我。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他的衬衫是量身定做的,裤子上的褶子也熨得笔直,但近来他的头发日渐稀疏。我打量着哥哥,他从不多愁善感,也从不留恋过去,一心把生活中的每一次意外据为己有,把它雕琢得与众不同。我的眼前出现了我们两个七十多岁时并肩而立的画面。我并没有那么喜欢马蒂,事实上,我们两个截然不同,但他对我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他一直在我身边,四十一年来一直如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
这个问题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所以你也觉得这不是意外?”
“什么叫我也觉得?”
我想起了和那个年轻的驻院心理医生的对话。她也认为这不是意外,因为现场根本没有任何刹车的痕迹。
“所以你觉得我是自杀未遂?”我挑衅地回应道。
她并没有反驳我的话。
“您必须认清事实,这很重要。”她最后说,“我知道,您又要躲进自己的梦里了。但您必须正视发生的一切。您的家庭需要一个活在当下的人。”
我没再说话。
我盯着哥哥看了好久:“我为什么要自杀呢?我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他们。那就是一场事故,摩托车失去了控制。”
马蒂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那玩意就是一堆废铁。”他淡淡地说,“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突然对摩托车着迷了。太危险了!”
他走后,我又试着做起了白日梦,但这一次并没有成功。我痴痴地盯着窗外,几只燕子从空中飞过。从前,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我总爱想象自己也会飞翔。
我随便翻了两下相册。除了跟妻子的合影,我最爱看的就是与哥哥姐姐的合影。有几张照片是姐姐在一次聚会上拍的,她拿着一个鸡尾酒杯,眼神里满是挑衅和自信。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我对丽兹的思念依然难以诉诸言语。
一个护工敲了敲门。在他的陪伴下,我拄着拐杖,第一次在医院的花园里小心地散起了步。我的断腿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裂开的锁骨愈合良好,头痛也几近消失了。久违的日光灼痛了我的双眼,我深吸一口气,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周围一片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照在花园的每一个角落。
她死了,我想。
有些时刻,我努力保持清醒。想点别的,想点别的,但各种念头依旧不停地在我脑海里盘旋。在柏林的那段时光又出现在我眼前。在那段孤独的日子里,我被一种令人绝望的愚蠢击溃了,在家中独自起舞。我想起了瑞士的地下室和那包子弹,也想起了自己重新拾笔写作的经过。一幅幅杂乱无章的画面在我眼前加速闪现,突然,我回忆起了车祸前发生的事情。深渊在凝视着我。
我也回望了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