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一回,固然能让他“未卜先知”,提前知晓许多事,可唯有皇叔的心思,纪宣灵始终捉摸不透。
原本求着皇叔回含章殿住是想同他离得近些,方便亲近,不曾想,最后还是各怀着心思辗转反侧。
说不准,辗转反侧的,也只有他一人罢了。
纪宣灵可怜兮兮地想。
这一觉纪宣灵睡得不安稳,昏昏沉沉的梦到了上一世的事。
北风凛冽,携着鹅毛大雪在夜色中翩翩起舞。纪宣灵不顾阻拦在宫巷里纵马急行,仓惶往一个地方赶去。
“陛下!陛下——”
身后是许多人急切的呼声,纪宣灵充耳不闻,随他们的声音湮没在身后的黑暗里。
雪天路滑,马也跑得小心翼翼。纪宣灵嫌马太慢,嫌风太大,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跟他作对。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再不快点,他要见的那个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上好的汗血宝马在隆庆宫门前打了个踉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纪宣灵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又狼狈地爬起来向里冲去。
隆庆宫早已落锁多年,里面早已没什么人在了。
铺天盖地的雪将一切都染成了白色,入目的那抹鲜红便显得格外刺眼。
滚烫的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热化了周遭的雪。
纪宣灵一阵心悸,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时间难以呼吸。他有心上前看一眼,双脚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看着洒扫的小黄门替地上没了生气的尸体披上一件单薄的衣服。
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云幼清于梦中惊醒,冷汗直下。
有意思的是,他竟梦到了自己死去那天的情景。
梦中的云幼清率军血洗都城,直逼皇宫,兵败后于已经落灰的隆庆宫自戕而亡。只是,梦里的纪宣灵不曾费尽心思的同他求和,他也不曾因一场阴差阳错的意外被搅乱了心绪,就这样默许了小兔崽子的胡搅蛮缠。
一切都和他原先预想的一样,除了……纪宣灵目睹他尸体之后的事情。
虽然身在自己的梦中,云幼清却如一抹游魂般,只能在一旁看着。看双目通红的纪宣灵将他的尸体抱回了长宁宫,整整三天没让任何人进来。
第三天的时候,乐正淳来劝他,说了句“请陛下让王爷早日入土为安”,差点被纪宣灵提剑刺死。
“滚!都给朕滚!”
纪宣灵染了一身的血,披头散发,赤红着双眼,像刚从地狱爬上来一样。
云幼清看着这样的纪宣灵,胸口一下被什么给堵住了,不免又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心。他有心上前安慰对方的,可即便梦里的纪宣灵看不到他,云幼清依然没有去给他一个拥抱的勇气。
哪怕是偷偷的。
更深露重,云幼清从床上坐起来,一时没了睡意。
床头还挂着那天他从长宁宫不小心带回来的纪宣灵的外袍,云幼清愣愣的看了半晌,抚摸着袖口金线绣出的纹路,心底蓦地生出一丝悲凉。
若是他死了……阿宣他……
“皇叔……”
纪宣灵忽然从外面钻了进来,披散着头发,衣服也没换,低垂着头声音喑哑,同样一副夜半惊醒的模样。
云幼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怕他拿回衣服似的,迅速将那件玄色的外袍塞进了身后的被褥里头。然后强装镇定,问道:“何事?”
纪宣灵还没从记忆里回过神来,走近了云幼清才发觉他双目微红,眼里还带着些卑微的讨好。只听他可怜兮兮道:“我能跟你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