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河也想离开,可是门居然锁上了。这群魔灵开始叽叽咕咕说话,声音尖利刺耳,像是蝉鸣。夜安河还是第一次听到魔灵说话,之前遇到魔灵的时候它们只会像猫狗一样发出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语气词,但是现在看来它们只是不在人前聒噪而已,回到大本营后就放开了手脚。
凭借一些语感夜安河能觉出来它们之间有一套完整的语言体系,他尝试用魔界的官话和摹云东部的方言跟魔灵们说“我想出去”,但是它们仍旧无动于衷,连看都不看这个入侵者一眼,蹦跳飞舞着跑进了更里面的屋子。
算了,难得有个机会参观后厨,它们看起来也没心思把这个不速之客轰出去——当然也没心思伺候这唯一一位学生——那就四处逛逛参观参观好了,没准真的能混到饭吃。夜安河也放开手脚,围着长桌把所有的模型看了个遍,主食、主菜、甜品、饮品无所不包,还有弯藤海产出的超大号龙虾,淋着芬芳四溢的浓郁烧酱。
参观期间,有个在米缸里睡觉的魔灵的呼噜声炸响,让他不由得考虑起食品安全问题。但是下一秒他就看到翻炒梅花瓜出锅的时候需要加半勺魔灵的眼泪提鲜,让他又把念头压了回去。
走到长桌尽头,就在他准备掀开门帘的时候,终于有魔灵舍得理他了。那是个穿着小花袄的长得像丝瓜的细长条魔灵,仪态雍容华贵,看起来像这边的头头。她本来靠在门帘上照镜子,忽然回过头来,高声惊呼一句,然后就扑了上来。
一根丝瓜糊到自己脸上,真是奇妙的体验。
她还在嗷嗷大叫,夜安河听不懂,但是屋子里面的魔灵可谓倾巢出动,瞬间把门框塞满。夜安河只好艰难说了句“如果没有饭,我就……”
丝瓜又“嗷”一嗓子,向后飞开,甩着头指使着正在做饭的魔灵过来。夜安河看到那个刚才在烧火的魔灵首先飞了过来,端着一盘凉拌的梅花瓜,情真意切地看着他。丝瓜工头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就差把自己身体卷起来当勺子喂给他吃……
等等,含情脉脉……
夜安河打了个寒颤。他好像有点理解当前的局面了,这个丝瓜头头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或者是想让自己做主人?这时他再次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任何知识储备,他不知道魔灵的生活习性是怎样的,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它们受雇于校方不会伤害学生。
越来越多的魔灵围上来,端着五花八门的菜递到他眼前。夜安河顺意地在长桌边坐下,很快一些穿着侍者衣服的魔灵就飞过来为他清理干净桌面,给他系上餐巾,备好餐具,然后一共十二道菜在他面前围成一个圈。这阵势真的令他傻眼了,但是很快一大群魔灵落在他身边,也不客气,张嘴就开始干饭…
他明白了,这群家伙收到了丝瓜的指示,接纳了自己作为后厨的一员,一起共进午餐。他试探着用叉子卷起一串面条放进碗里,那群魔灵在灯光下跳跃着,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聊得热火朝天,还是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夜安河稍稍松了口气,也不再收敛,开始在魔灵交杂的身影中尽力去够最远的那个盘子……
这时的夜安河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他未来的校园生涯,将和“厨房”结下不解之缘……
魔界的夏天不会很热,所以“夏高气爽”这个词也没有很强的违和感。午后的阳光铺满草坪,对比度极高的翠色刺进眼底,绿得扎眼。夜安河伸了个懒腰,和丝瓜以及那一群小弟告别。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去图书馆查一查魔灵的历史,他着实好奇这群家伙的高声尖叫到底有什么不为他知的含义。
过分古朴以至于和整个校园格格不入的图书馆,一股陈年木头的深沉肃穆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一进门就是密密麻麻直顶天花板的书架,一只看门的魔灵在自制的吊床上看报纸,懒洋洋挥了挥手让夜安河把学生证送给它审一审。
每一排书架的侧边都贴着图书分类和序列号,直冲大门的是安格瑞拉的校史与摹云当地风物志。夜安河一排排走着看过去,在二楼的西馆看到了魔灵长诗和一幅巨大的人间地图挂画。他又趴在地图上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看过去,意图从密密麻麻的小字里找出自己人间游历的记忆;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人停在他身侧用气声打了个招呼。
居然是辛兰。她穿着校服,戴着一顶鸭舌帽,把胳膊里习惯性夹着的一沓资料和一本书塞进夜安河身后的书架里,然后转身离开,他得以看清那是一本关于种植养护的园艺书。辛兰曾说过她喜欢研究花草植物。
西馆的尽头是一间只有五张桌子的小咖啡厅,夜安河拿着那本魔灵长诗坐了进去,重金点了一杯招牌的黎目拿铁,宣传词上介绍说这是专修部农作物实验室培育的新成果,把黎目嫁接在郭李木上,口感和甜度都上了一个层次。夜安河其实不喜欢甜的东西,但他想到了那杯记忆里的龙舌兰,忽然觉得糖分是联系着他和那个女孩的一道细细连线。
时光在醇厚的咖啡豆的香味中悄然溜走,当夕阳的余晖从他的指缝间倾泻而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前飘然而过。这个下午店内人来人往不乏谈笑声但夜安河均未在意,唯独这个过分高挑的影子太引人注目,长发在腰间起落,像一只起舞的黑色蝴蝶。
对了,魔杖。自己的魔杖哪去了?
不过魔杖算是身外之物,更换比较随意,他决定去买一根新的。一念及此,夜安河起身和还没看到他的辛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要向东馆走去,东馆的尽头是一家专卖魔法用品的商店。
谁知辛兰突然追了出来。她用很低的声音叫了一声“夜安河”,被手摇磨豆机工作的声音淹没下去,但夜安河还是听到了。回头,辛兰怀里抱着三本封面是栀子花的书,低着头,有些局促地伫立在咖啡厅门口的盆景旁边。
“我听杨辞说,你。。。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