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命人去取素日念经用的器具来了,正理着小桌案,听我问,便想了想,说道:&ldo;随你吧。她要是想去,你就带上她,叫她和你们姐妹三个坐一辆车。&rdo;
我应了是,和两个姐姐走了出去。
刚走出上房没几步,七堂姐就不耐起来,拉了我说道:&ldo;你提你那表妹做什么?林家可比咱们家还体面些,你姨娘家虽富,却不贵,怎么好往他们清贵人家去?&rdo;
真是个被惯坏了的!还没出我母亲的院子呢,就议论起母亲的妹夫一家了,虽说的有道理,到底却又有嚼嘴的嫌疑。
果见得我八堂姐别过脸去,只装没听见。
心里只得暗叹一声,我这两个姐姐,虽都是一个父亲生的,性子却实在不同,七堂姐的闺名唤作白英,是个顶嘴碎话多的人,也不知道是传了二叔,还是二婶的,平日只想着得个如意的夫君,将来好做个诰命夫人,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知。八堂姐的乳名叫作白苏,却是个老实寡言的,她不知是不是为着自己是小娘生养的,平常甚少多话,一举一动都不肯越轨。
所以我虽与她们都不亲近,但相较之下,却反倒愿意和白苏多说几句。
&ldo;是么?&rdo;我轻笑了一声,&ldo;以真才多大?林家对个小姑娘有什么好介怀的?再说是姐姐和我带过去的,并不与陆家太相干,看的是我和姐姐的体面名声才是。&rdo;
白英一听,立即点头说:&ldo;是啊,若不是仗着大太太的体面名声,哪得这样的好机会?&rdo;
她这自许甚高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我憋得难受,便抿了抿嘴,硬生生将笑憋了回去。
白英并不觉得她自己可笑,又拉了我的手,绯红了一张脸,神采飞扬的低声说道:&ldo;好妹妹,等大老爷回来,大概就要商量你的终身大事了!到时候,你自己可得多上心,不然配个不称心的,你同谁说去?&rdo;
我一听到&ldo;终身大事&rdo;这四个字,浑身便有些不自在,再看白英的神情,很有些老妈子听新闻时的窃窃之态,不由倍加不耻起来。只是白英到底是我姐姐,不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遂以袖子半掩了面容,含糊道:&ldo;姐姐说什么呢?我不懂。&rdo;
白英还要往下说,却被白苏拦住了,说道:&ldo;七姐姐,什么要紧的话不能回屋说去?叫丫头们听见了,多没意思?&rdo;
白苏这么一说,我连忙侧过脸去望了一下眼双安她们,果然各自低了头,心里不知想些什么,只不敢看我们。我一下子气恼起来‐‐这个七小姐,嘴上没个笼头,想往哪儿奔就往哪儿奔,一点体面尊严也不管!
遂随手攀了一朵月月红在手中把玩,只当听不见她们说话。
如此慢慢的走着,也走到了后头我们姐妹三人住的院子里。在院子里站住脚,白苏同我笑道:&ldo;九妹妹好容易家来了,也不往我屋里多坐坐,今日得空便宜,便来玩玩吧!&rdo;
我怔了怔,笑道:&ldo;好,那就叨扰姐姐了。&rdo;
白苏又问白英:&ldo;姐姐要一起来坐坐吗?&rdo;
白英噗嗤一笑,在我鼻子上轻轻拧了一下,指着白苏的额头笑道:&ldo;你们啊,也不知道鬼鬼祟祟的要说些什么!我可不和你们胡闹!&rdo;
说罢,当真拿出了当姐姐的架子来,款款地往自己屋里走。
白苏和我目送着她进了屋,这才往中间她的屋子来。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头连忙揎起门帘让我们进去,白苏让我先进,自己站在门口笑着吩咐两个小丫头:&ldo;我来的时候看见路上有两盆秋海棠开得很好,你们去把它端来我屋里吧!&rdo;
小丫头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进了屋,八姐让我在里屋的锦榻上坐了,又吩咐丫鬟端茶端点心来。
我见她忙来忙去,便说道:&ldo;姐姐不用忙,我坐坐就好。&rdo;
白苏却依然支使了屋里两个大丫鬟出去,等屋里没人了,这才同我笑道:&ldo;妹妹瞧我这屋子如何?&rdo;
我听了,便抬头去打量她的里屋。但见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董源的《潇湘图》,大约是后人仿的,仿得很逼真漂亮,只是输了一点董源清幽平淡上的雅趣。
画下放了一张高脚桌,上面摆了一只兽首的青铜香炉,一个玻璃窑的大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早上新采摘的应时玉翎管,旁边摆了一只盛了果品的玛瑙碟子,一溜儿齐齐的摆着,很是好看。
她的床上悬了一张撒花粉底的帐子,铺了一条胭脂色的缎被,枕上还放了两枚香囊。
虽不十分奢华,但已很有几分妙趣了,不由笑道:&ldo;姐姐的这个屋子收拾的好,看着很有意思。&rdo;
白苏轻笑起来,缓缓说道:&ldo;我懂什么?不过拿着些好东西,胡乱摆罢了。按理,你我虽是姐妹,到底不是一个父母生养的,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上次妹妹回来请我过去喝过一次茶,瞧见妹妹的屋子,实在太素净了些。妹妹虽是从佛家回来的人,可到底是待字闺中的女儿,不该这么清减才是。&rdo;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正巧她的贴身丫鬟倚翠用茶盘端了茶进来,先奉了一杯与我,笑道:&ldo;九姑娘,这是我们姑娘家常吃的屯溪雨茶,九姑娘尝尝如何?&rdo;
我笑了笑,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