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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的那么沉。
自从十一年前发生那件事情以后,他几乎夜夜坠入噩梦之中,严重时吞安眠药也无用。唯有用梅家老夫人留给她外孙女的那张香方调制成的红梅雪踪,才能勉强安定思绪,入睡一两个小时。
这一梦,竟梦到他和她的16岁。
那年他还在读中学,和江雪倾一起念私立国际学校,总是同进同出。
她活泼多言,上下学时总在车里和他说个不停,从班里八卦到哪个明星即将来港开演唱会。他边做题边沉默听着,偶尔在她发觉他没反应推他一把时“嗯”一声。
两家人早就商量好,两人中学毕业后一起送到伦敦读预科,甚至连当地房产都已经提前安排好。同一街区,紧邻的两栋洋房,只有他和江雪倾。
他们的命运似乎从出生起就被谱写安排好,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书写在家族的生意经里。
涂山家需要和江家捆绑,不止因为八字相合,更因为江雪倾外婆是梅家传奇香方的唯一传承人。只要娶了江雪倾,梅家香方便自此归属涂山家。
江家当然是愿意攀上他们涂山家的,毕竟在港城没有哪个世家会拒绝和涂山家结为姻亲。
所有情感皆为利益。
这是自小爷爷灌输给他的理念。
他听得心里厌烦,可他并不厌烦江雪倾。
起码他单方面认可家里的安排,而江雪倾似乎压根不在意这桩娃娃亲。
她不像他活在家族框定的条条框框里,连作息时间都精确到每分钟,严格遵守高效、自律和健康的生活方式。
这样刻板沉闷的他,注定和江雪倾喜欢的人天差地别。
她活得肆意又潇洒,看上去没有烦恼,每天都很快乐。
所以……那日下课后在学校外,她接下隔壁学校男生递来的情书时……
他吃醋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是唯一一次他对她冷脸。没想到那次冷战会持续长达一年时间,最后她负气离开,竟是此生她和他的最后一面。
……
十几年过去,他刚返港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却是江雪倾的死讯。
她殒没在一个雪夜,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
他甚至来不及穿过人群,远远地再看上她一眼。
自从16岁出了那桩事以后,这十一年间他隐匿行踪,居住在太平洋上某个地图上都查找不到的私人海岛上。
偶尔惦念她时,只有刷新网页。前几年网上偶尔会有她和丈夫出席慈善晚宴被记者捕捉到的照片,可这几年她似乎退居幕后,不再出现在公众场合,他能从网上搜索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
他看过她和她先生的合照,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笑靥如花。
那男人长得很标志,看起来稳重可靠,比起他来多了几分亲和。
涂山凛更注意到的是,那男人似乎拥有许多和他一致的特殊小习惯。
例如,穿任何衣服都会把衣扣严谨规矩地扣到最顶端。
更让他产生怀疑的一点是,他曾在媒体照片上见过江雪倾丈夫签署合同时握笔的姿势,右手食指叠在拇指上,和他一模一样。
这并非常规握笔姿势。
涂山凛自己是因为小时候指骨受伤后弯曲度出现问题,才形成这样别扭的握笔方式。
那么他呢?
这个在大学时期出现江雪倾生命中的男人,宛如一件被精心打造的复制品,最后取而代之,娶走江雪倾或是也取走她的性命?